一个日本老人的“赤峰记忆”
在上个世纪四十年代,日本青年斋藤满男曾在赤峰经商。五十年后,斋藤老先生又将这段经历写成了《四十年代我在赤峰的经历》一文并经陈利军和彭善国翻译,刊登在《红山文史》第四集里。从这篇回忆录中不难看出,在当年,日本的侵略触角已布满落后旧中国的方方面面甚或是每个角落……
行程三天半
1939年末,斋藤满男接到在伪满洲国热河省赤峰做事的哥哥的邀请,第一次来到赤峰。
1939年12月29日上午10点20分,斋藤满男从东京出发。到中国之后,他又转乘“满铁”的火车沿叶峰线于1940年元旦的半夜时分到达赤峰,行程84个小时,相当于三天半。
“满铁”是南满铁道株式会社的简称,是日本在华最大的垄断组织和殖民机构,是日本间谍的主要指挥活动场所。1906年11月26日在东京成立。中国的总部设在大连。它表面上是一个铁路经营公司,但却公然涉足于政治、军事、情报等领域;它名义上是一个半官方的企业,却拥有极为显赫的权势。据史料显示,在近40年的时间里,“满铁”始终活跃于日本侵略中国行动的最前沿。
“叶峰线”铁路(叶柏寿到赤峰)是1935年12月1日开始营运的,运行距离为146.9公里,途中有八个车站,后来又增加了平庄站,就成九个车站了。
当年,“满铁”的车站都是要建在远离市区的地方的,日本人就居住在火车站的周围。这是因为在日本方面看来,这对治安和其他方面都是有好处的:一旦城内发生什么事儿,“犯人”不易乘坐火车逃跑。
在赤峰也是如此,当时的赤峰火车站跟现在的位置大体相同,只是距离城区大约还有两公里,没有像今天这样已经“合二为一”了。
斋藤满男这样回忆道:“赤峰火车站坐落在旷野中,铁路南侧是一座高约百米的土山,称为南山,北侧是数栋集体宿舍,砖瓦结构的住宅。”
这片具有集体宿舍风格的建筑物,就是在满铁、诸公社和各官厅等单位供职的日本人的居住区。“这里只有住宅区,没有商号,各种生活用品都由中国商人从城里运来,要想买东西,要坐马车进城。”
赤峰街是重要的城镇
“(上世纪三四十年代)赤峰的正式称号是‘满洲国热河省翁牛特右翼旗赤峰街’……该旗的旗长是一位蒙古族老人,辅佐旗长的参事官是日系官吏……有时,老旗长来了闲情逸趣,竟然能和年轻的日军特务机关长比赛骑术而不相上下。”斋藤满男在回忆录里还写道:“赤峰街,是与省会承德并列的重要城镇,承德是政治中心,赤峰是商业中心。它作为热河省的经济城市、草原农牧业产品的集散地而被世人所瞩目。尽管人口只有五万(其中日系千余人),却能在世界地图上找到它的名字。”
《蒙古游牧记》记载,翁牛特右翼旗的驻地是“英什尔哈齐特呼朗”(松山区大庙镇小庙子村)。王府所在地最初是在今天的松山区老府镇境内,同治年间迁往王府镇,当地人俗称敖牛王府,据传是和第四代王爷叫苍津敖牛有关。清朝光绪年间,扎萨克王爷赞巴勒诺尔布由于镇压金丹道起事有功,被晋封亲王,并协办昭乌达盟盟长事务。
民国初年,赞王爷去世,其二弟之子色旺扎布继承爵位,为该旗末代王爷。
在清朝,翁牛特右翼旗和管理汉民的赤峰县是并存的,即一个地面两个政府,蒙汉族分属翁牛特右翼旗和赤峰县。到伪满时期,旗县合并,建立伪翁牛特右翼旗,旗公署在今天的红山区政府。“在诸多官厅中,除旗公署是按近代风格建筑的以外,其它机关如街公所、警察署、医院、银行等,都是砖瓦结构的平房。”
翁牛特右翼王府在赤峰市内还有行辕,人称“王爷局子”。
“王爷局子”约设置于清代同治年间,地址在赤峰二道街西侧路北(即原红山区五小院内)。当时是为了王爷来往赤峰街里办公时食宿方便而修建的王爷办事处。
由此可以断定,斋藤所言之“老旗长”应为色旺扎布。
“我初次来满时,‘满洲国’的人口,根据昭和十四年十月的国情调查是四千三百二十万,其中,汉族三千六百八十七万,满族二百六十七万,朝鲜族一百四十五万,蒙古族一百零六万,日本人八十二万,其他三十三万。在行政区的划分上,原来是东北四省。‘满洲国’建立后,把这一区域划为十数个省,后来又进一步划分为二十个省。行政单位有省、县、市、街、村。在蒙古族和满族聚居的地方,设置与县相当的旗。省设省长,县设县长,旗设旗长,掌管地主政权。在省长之下设省次长;县长之下设副县长。旗的场合设参事官等辅佐官职。实际上,这个辅佐官职,都由日系官吏担任,掌实权,满系和蒙系人只不过是由日本人操纵的傀儡。”斋藤满男在他的回忆录中这样写道。
记忆中的马车和人力车
到赤峰的第三天,斋藤满男就在哥哥一家人的陪同下参观了赤峰街。
这一天,应当是1940年的1月3日,天气晴朗,干冷,不高于零下十度。
斋藤满男出了哥哥的家门,走了十多步,就是火车站通往城区的马路了。从火车站前往北直走,到城区大约是一公里。其间,除了马路右侧有一个院落不太大的“日本神社”外,就没有什么别的房屋建筑了。
只是,当时的赤峰人对于这个“日本神社”并不热衷,“当地的关帝庙香火挺旺盛。”
在伪满洲国,马车和人力车还是城市的主要交通工具。
斋藤满男坐在马车上,从田野中拓出的马路上驰过,车轮轧在地面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由于路面不平,马车颠簸得厉害,坐在上面非常不舒适,挂在马脖子上的铜铃随着马的跑步发出有节奏的丁当的声响。
马车夫挥着鞭子,嘴里不时喊着“驾驾驾”、“咿咿咿”,看上去很神气儿。
斋藤发现,这里的马车夫也和奉天的一样,背上缝着一块大布条,上面写着“赤警XXX”字样,这是赤峰警察署管内的编号。
很快,马车就来到城南边的土墙下。顺着土墙往右拐,再往左转个弯儿,走数百米,就进了街。
车夫拉一下手闸,喊声“吁”,马车便停住了。
在上个世纪的三四十年代,赤峰城内方圆不过三四平方公里,除了街西边还保留一座城门外,别处已经没有城墙和城门了,街路都是土道。
三道街可以说是赤峰街的商业区了,也是最繁华的地方。在那里,除街公所、警察署等机关外,全是店铺,既有日本人经营的,也有中国人开的。“因为文盲很多,每个店铺的门面都悬着经营商品的图案。”
露天摊点也不少,买一毛钱的糖炒栗子,可用纸包满满一包。
斋藤听哥哥说,1930年,这里的牛肉八分钱一斤,鸡蛋一毛钱可买十个。
这一切,对于这个来自岛国的年轻人来说,听来仿佛是神话,简直难以置信。
在三道街中段,斋藤还看到了一座高四五米的纪念碑。这是日本侵占赤峰后建的,碑中央刻有“入城纪念碑”五个字,左下角落款是“陆军中将铃木重康”。
这天,斋藤在赤峰街最好的饭店——华馨饭店,与哥哥一家人吃了一顿火锅。
难忘的骆驼队
1931年9月18日,日本帝国主义悍然入侵我国东北。
第二年(大同元年)建立了伪满洲国,国都设在新京(长春)。其国务院设置了兴安总署,下辖东、南、北三个兴安分省。1933年3月,日军侵占了热河省后,将西拉沐沦河以北的地区划为兴安西分省,属兴安总署管辖。日伪对兴安西省采取蒙地特殊行政方针,在汉人密集的开鲁、林西设置县公署,其它地区则实行旗制。伪兴安西省辖六旗二县,即扎鲁特旗,阿鲁科尔沁旗,巴林左翼旗,巴林右翼旗,克什克腾旗,奈曼旗,林西县、开鲁县。
伪兴安西省公署原定设在大板,因交通不便等原因,设在了开鲁。
从《四十年代我在赤峰的经历》里可以了解到,赤峰到兴安西省的旅客,可以乘坐“满铁”的客运汽车和卡车。
斋藤满男曾几次往返于日本和伪满洲国之间,在所见所闻中,最让他萦怀难忘的就是在大沙漠中悠悠行走的骆驼队了。
记得在一个初夏的早晨,这个日本人来到英金河畔,乳白色的浓雾茫茫笼罩着河面,十几米以后的东西就看不清了。这时,从远处传来悦耳驼铃声。一会儿,一条长长的驼队出现在他眼前。“这个从街里出来的驼队,由‘拉骆驼的’牵领着,在铃声中踏上浅滩。渡过英金河,很快消失在茫茫的晨雾中,只有动听的驼铃声还在河川上回荡。”斋藤这样写道:“驼铃,大约像威士忌酒杯那么大,一峰骆驼戴六个,脖子两边各三个,它的作用大概有两个,一是缓解沙漠旅途中的寂寞之感,一个是骆驼走失了好寻找,特别是夜间。”
赤峰街的旅店也让斋藤感觉很有意思,特别是骆驼店。在骆驼店里,供商人住宿的客房很少,供骆驼躺卧休息的棚圈的面积却是相当的大。到了严冬季节,几乎看不到骆驼队,宽敞的骆驼店显得空空荡荡的。
斋藤满男喜欢逛的地方还有头道街。
那时候的头道街有关帝庙,庙院前的广场上有露天杂货市场,出售新旧商品,地摊一个挨一个,饮食店也很多,非常热闹。
在斋藤的记忆中,穿过头道街再往北走,就是英金河了,英金河的水很大,河面很宽。冬季,河面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过了河,是一片荒凉的原野,原野上有无数个“土馒头”形的坟包。荒野东北是高约二百米的红山,山腹中有一些小屋的踪影。“过去人们在这里开过金矿,现在已经变成废坑。”
对此,这个日本人还对赤峰街的形成有了这样的猜想:从北部沙漠、山区、荒村长途跋涉而来的商旅们,在费了很大的劲儿过了英金河来到南岸以后,都想歇息一下,喘口气儿,便在河畔搭起帐篷。不久,人们开始在河畔进行物资交易。这种活动持续下去,人口逐渐集中到这块地方,慢慢地形成了城镇。叶峰线铁路修成后,通过这座城镇的货物大量增加,赤峰成了对北部贸易的据点,商业日趋发达。
只是,斋藤在当年可能还不知道,赤峰的历史可是远远超出想像的,足足有八千年啊!
文化设施比较落后
在那样的一个年代,斋藤肯定也像不少日本人一样,呆在别人的家里却一点儿也不“见外”,他甚至抱怨:“赤峰街的文化设施比较落后,以教育为例,对日本人开门的学校只有一所,如果日本人的子女想进一步深造,就得到锦县或奉天就读。为本地办的学校倒有几所,还有中学和师范院校。”
在那样的一个年代,很多国人更是一副奴才样儿:“街上的日本人多数穿大襟的土黄色协和服,有职业的赤峰人穿协和服。”
据斋藤描述:赤峰街的商人穿下摆很长的大棉袄、皮袄或棉袍。一般市民和做工的都穿着看上去很臃肿的黑棉袄和棉裤。脚上有的穿家做的布鞋,有的穿胶鞋。有的上层人物穿俄式的皮大衣,羊皮里儿,绸缎面,脚穿圆口缎鞋。有的女人还在鞋面上绣着花。蒙古人的衣着是在下摆短的黑色棉袍上扎上黑腰带,脚上穿的是黑色鞋头的半高腰靴子,蒙古女人的头发上系着绿色腰带,插着银簪子。
正月里,穿着艳丽、坐着人力车的艺妓们招摇过市。赤峰有“八千代”和“富士”两家饭店,不少妓女就住在这里。每当人力车在照相馆门前停下来,附近那些梳着“朝天锥”的孩子们便蜂拥而来,围着看热闹。
让斋藤惊讶的还有“小孩子虽然穿着棉衣,但开裆裤露出了小屁股,似乎这些孩子格外禁冻耐冷”;街旁的“剃头棚”,脏得不行,在一个大三角木架上,放着一个洗脸盆,水黑,毛巾黑,一盆水不知使几次;赤峰街的很多女人还要“缠足”……
头一次来赤峰,22岁的斋藤满男只待了七天就回国了;
1941年夏末秋初,斋藤满男第二次来赤峰时,正赶上日本关东军进行陆军特别大演习,从日本国内运兵达到50万,整个京义线的列车都被身穿土黄色军衣的大兵充斥着;
1945年2月24日,斋藤满男带着67岁的老母亲再一次前往中国,并于3月3日深夜到达赤峰,主要是为了逃避兵役和照顾母亲,因为日本国内每天都面临飞机轰炸的局面。
在赤峰街安顿下来的斋藤满男和他的老母亲哪里会想到,仅仅在半年后,日本人就投降了……
苏联红军来了!
1945年8月9日,苏联对日宣战的消息就传到了赤峰街,日本人开始坐卧不安起来。
坐卧不安的还有一些与日本人关系较近的中国人。一个外号叫“大馒头”的中国人就焦急不安地问斋藤满男:“听说‘大鼻子’要来了?真的吗?”
那时候的中国人把俄国人称为“大鼻子”。
作为日本人的斋藤满男当然不会将“大鼻子”对日宣战的实情告诉给这个“自作多情”的中国人了,只是敷衍了事地打了几句岔而已。
当时的赤峰街,虽然名义上驻扎着日军,但人数很少,战斗力也不咋样,近于无设防状态。这让那些平日里耀武扬威的日本人害怕了,一旦发生战争,千里草原就是他们的坟场。
8月10日,从北边撤退下来的日本人开始陆陆续续地涌进赤峰街。为了解决这些人的吃喝问题,伪翁牛特右旗公署还在街里的许多地方设立了炊事点。
此时的伪翁牛特右旗的旗长已是杨修纯(蒙名思钦朝克图,红山区人)了,色旺扎布早在1942年就病死了。
赤峰街陷入混乱状态。
11日下午,斋藤满男接到紧急通知:马上到赤峰国民学校去开会。
斋藤满男来到会场时,铺着席子的地板上已经坐了二百多个日本在乡军人,都在等着会议召集者的到来。
不一会儿,日军和特务机关的头头脑脑们相继到场。
领事馆的石丸三郎首先站起来讲话,他的脸绷得紧紧地告诉与会者,苏军在向日本宣战的同时发起攻击,以机械化部队为先驱越过国境,长驱直入,现在已经逼近林西。由于关东军作战不利,林西很难守住。不出几天,苏军就会来到赤峰街。“从今天开始,在赤峰街的所有日本老幼妇孺都要到外地去避难,日本军队要坚决果断地实行‘清野作战’,所有在赤峰的在乡军人全部参加军事行动。”
第二个讲话的是驻赤峰的日军特务机关长。他对石丸的讲话作了一番解释,所谓的“清野作战”就是满街放火,烧光烧尽,一点儿东西也不要留下,然后再凭借附近的山地丘陵和苏军对抗。
这位特务机关长还语气悲观地说了一句“我祝愿诸位长命百岁”作为结尾。
最后,日军联络官走上讲台,具体部署了行动计划:(一)对“清野作战”的决定必须严守秘密。不仅绝对不许向“满系人”透露,就是对日系人,也不能让避难的老幼妇孺知道;(二)跟避难者讲清楚,这次避难是暂时的,用不了多久,待日军击退苏军后,还会重返赤峰街,让他们放心;(三)日系六十岁以上的老人以及妇女和儿童,乘坐8月12日早晨7点40分的火车离开赤峰,向满洲中部转移。落脚之地虽然日前未定,但据推测可能是阜新。在避难列车上,除街公所人员、医师和护士随车同行以外,还要带上食品和药物;(四)为准备避难,电灯厂通宵送电(通常是从天黑到深夜十二点送电);(五)银行通宵支付存款;(六)避难者家中的物品原封不动,关门上锁,只允许随身携带金钱、贵重物品和生活必需品;(七)集合场所指定三处:头道街关帝庙、三道街入城纪念碑前、六道街赤峰国民学校门前。
眼瞅着离火车发车时间只有十几个小时了,可斋藤满男的老母亲却说什么也不想离开赤峰,要和儿子共生死。
为了让母亲和赤峰街的日本人一起去避难,斋藤满男又请来了能说会道的北原夫人。经过北原夫人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说,斋藤满男的母亲总算是选择了离开。
斋藤满男去了银行,他想给母亲多带一点儿钱,一共是三万元现金和六千元汇票,这些钱在当时已经是相当可观的一笔巨款了。为了安全,斋藤在把钱交给母亲时,再三嘱咐,倘有人问时,只说带了六千元汇票和一点儿零花钱。
除了给母亲带的,斋藤满男还给自己留下六千元钱。
从银行回来时,斋藤满男拜访了平时关系非常好的山根夫妇,请他们一路上多多关照老母亲。
这天深夜,一个叫相原的日本人带着一把战刀找到斋藤满男,他对斋藤满男说:“这是我珍藏多年的日本刀。我没有儿子,不能传世,就送给你吧!”
斋藤满男没有佩带过日本刀,也不知如何使用,但又不能谢绝这番情谊,只好收下。
日本人走了
11日这一夜,所有赤峰街的日本家庭彻夜未眠,都在做着避难前的准备。
12日一大早,准许去避难的日本人开始陆陆续续地向指定的三个集中点走去。
数辆大卡车往返于火车站与集中点之间。
站台的骚动总算是渐趋平静,火车就要启动时,突然从南边的天空传来隆隆的声音,是飞机!那些日本人不由得“哎呀”一声,全都屏住呼吸向天空张望。不一会儿,数架飞机飞过火车站,车里车外一片欢呼,原来是日本的飞机。
这几架飞机很快在不远处的赤峰机场着陆,稍停,朝林西方向飞去了。
这时候,那个叫山根的日本人从火车的车窗里探出头来,很着急地朝斋藤满男喊道:“满男君,我的小鸡还饿着,你回去后添点儿食儿,帕斯(狗名)也没食儿了!”
对于这样的嘱托,斋藤满男只觉得好笑,过不了多久,就连赤峰街都要成火海了,竟然还有人惦记着自己家的鸡和狗!
正在这时候,从站台一侧传来“再见啦,赤峰,等我回来”的歌声。这歌声很快又被“永别了,红山”的大合唱所淹没。
7点40分,发车的时间到了,斋藤与老母亲洒泪而别。
这一天,赤峰街里到处都能见到喝醉酒的日本人!
斋藤满男也加入到喝酒的人堆里,喝了很多,睡得很晚!
应召去当兵
13日,天刚蒙蒙亮,还没醒酒的斋藤满男让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叫醒了。他穿上衣服出门一看,来人是在乡军人会的分会长山崎。山崎是来送通知的:马上到警察署集合。
赤峰警察署位于三道街,离山根家不远,快步走十几分钟就到了。斋藤赶到警察署的院子时,那里已经站满了被应召的在乡军人。
斋藤满男因为患有两肺浸润,被定为丙种合格,编入第二国民兵役,即在乡军人。由于这个原因,直到二十八岁,他还没尝过当兵的滋味儿。这期间,他的许多好友都去当兵的,有的甚至两次应征。
“终于要打仗了!”斋藤满男正站在院子里胡思乱想时,一张“召集令”已经递到了他的手里,与其他二十九个日本人一起正式入伍,上午七点二十分乘火车先到叶柏寿!
斋藤满男一看手表,还有不到两个小时就要出发了,连忙骑着自行车往三道街的家里疾行而去。
这年夏天,赤峰的雨天特多。
斋藤满男从家里出来时,又下起蒙蒙细雨,路上行人很少。一辆卡车恰好路过,斋藤满男举手示意,向司机说明了情况,得以搭车前往火车站。
“当当当——”发车的铃声响了。
车厢里挤满了人,好多从林西、乌丹等地赶过来的日本难民没有赶上头一天的火车,也都涌上了这趟火车,有的坐在车厢的地板上,有的站在车厢连接处说话,乱成了一锅粥。
包括斋藤满男在内的三十个日本在乡军人到了叶柏寿后,驻阜新的一个日军军官来接他们了。随即,斋藤满男等日本在乡军人又被装进了开往义县的火车。
8月14日早晨,这辆装满日本在乡军人的火车到达义县。几个小时后,兵车又把这些人送往终点站阜新。
站前广场上挤满了日本军人,大约有数百人。
斋藤满男坐在铁路边的草地上休息了一会儿,又被集合到广场中央临时搭起的讲台前接受训示。一个少将军衔的日本军官讲了话,内容也就是打打气,壮壮胆,誓死效忠日本天皇之类的。之后,长蛇般的部队向军营移动。走进军营,进入营房后,斋藤满男就坐下来等待点名了。
等了好长一段时间,一个傲慢的军曹才来到营房。点名之前,他大声地问:“有身体不舒服的吗?”身体不舒服的当然有了,只是没人敢吱声。马马虎虎的身体状况检查,也只是一个形式,就连一只眼的山县都合格了。
从赤峰街来的三十人,被分编到各中队,其中的斋藤满男和钟表商甲斐、满铁的衫山,电厂的田岛等人编入到第六中队。
斋藤满男住的营房是应急搭成的临时性木帐篷,地上铺的是木板子。熄灯后,斋藤满男难以入睡,他在惦记着老母亲。来到阜新后,他并没有见到从赤峰街过来的日本难民。
停战的那天
1945年8月15日那天一大早,吃完饭的斋藤满男和头一天一样,随着其他人一起,作操,大扫除。
午后,正在干活儿的斋藤满男突然接到命令:“一星兵”马上回军营!
据斋藤满男介绍,在日军内部,军阶是根本!尊卑之序不看年龄,只看军阶。三年军龄的一等兵和两年军龄以上的上等兵都非常神气。在关东军中,有很多已经服役五六年的老兵。虽然规定现役兵的服役期是两年,但由于处在战争的非常时期,在中国大地上,服役六年的日本老兵不在少数。
老兵们在营房前一站,两条腿呈“大”字型。他们中有的是下士官,有的是兵卒。即使是兵卒,也有二星或三星的军阶。
这些老兵刚站好,斋藤满男和其他的一些“一星”新兵就要立刻跑过去给他们解裹腿。“这就是‘星’的威力!”
这次集合是因为日军的大队长和一个见习士官被八路军给打死了。军曹在队前讲完这件事儿后,打着手势补充道:“八路军大大的厉害!”
据斋藤满男回忆,15日晚上,军营内突然被一种奇怪的气氛所笼罩,到处都有士兵在抱头痛哭。一个见习士官一看这种情形,非常生气。他一把抓住身边的一个应召兵怒吼道:“你们这些混蛋,怎么能担负起战争的责任!”其实,哭的都是老兵,新兵们压根儿就不知发生了什么!
不一会儿,集合点名,日本兵排成几队。上校值日官站在讲台上大声宣布:“停战命令下达了。”
其实,当时的日军军官们都已经听到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的广播讲话了。不知何故,值日官不说终战,也不说战败,只说停战。
值日官脸色苍白,日军一个个面带痛苦的表情,老兵们更是抱头痛哭起来。斋藤满男一见这种情形,也和其他新兵一样,知道日本战败了。
一周后,斋藤满男所在部队于辽阳举行了正式的投降仪式。
数月后,斋藤满男在安东得到消息,由于苏军的行动闪电般的迅速,日军对赤峰街的“清野作战计划”没有得逞,赤峰人民幸免一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