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业日记（二十三）

蛇口在深圳南山区的最南部，靠着深圳湾，对面就是香港。老蛇口的样子，只有在照片上才能看到，若要从现在的蛇口寻觅一点老味道出来，非得去这里的老街小巷走走不可。

驱车沿着南海大道往南，过了花园城，可明显地感受到道路两旁的老房子增多（一般较矮），参天的老树增多，再往南前行至工业七路之后，车道变少，车速变慢，视线所及之处已经逐渐有老居民区的轮廓，但老居民区的完整风范非得去住户集中处才能更好的感受到。

以我的经验，要观察一个地方的生活情形，有两处非去不可，一是菜市场，二是早点摊。蛇口有个历史悠久的菜市场，其中的海鲜品种之多之新鲜闻名全深圳。每天早上，这儿周边的空气充满着鱼腥味，附近的居民浩浩荡荡来到摊上采购食材，制作美食。——老蛇口原住民较多，喜吃海鲜。我去蛇口市场不超过三次，感觉这里与深圳其它的市场并无多少区别，摊点密麻麻，地面湿漉漉，每个人都大声说话。不过，这儿购买食材之时穿着薄衫，趿着拖鞋的白发老人比较多，另：他们多用非常纯正的粤语进行交流，一听就知道是老深圳。老者们面容慈祥，气息平和，说话慢而悠长，走路从容不迫，其生活之富足从这些小细节里完全可以得出。

大约是三年前，我经过蛇口市场旁边的某条小街，竟见着不少随意摆放的地摊，有瓜果蔬菜，有肉食鱼虾，有各种腌制小食。——颇有内陆三四线城市之“乱乱的”形象。这些摊主，应该不是本地人，他们的东西从何处弄来，我不得而知。这些人淳朴而野蛮，明目张胆地占道经营，有车开过来时仅把东西轻微挪动一下，等四个车轮子过去之后再继续将东西挪回来。城管与他们相处和平，互不刁难，也许，他们互相都觉得：开车、走路，挪一挪，让一让，慢点就慢点，能耽误什么事嘛。可见，再顽固古老的居民区，也会有外来生命“侵入”，通过各种方式谋个生存的饭碗。不愿意为难外地人的城管，说不定自己也是外地人。

老蛇口之街巷的早点摊，必有豆浆、油条、白粥及糯米鸡。我直到最近几年才搞明白糯米鸡是个什么东西，原来一直以为它是粽子的一种。因街巷的狭窄，老蛇口简直找不到一个略显开阔的早点摊，一个门面十来平，桌椅沿街摆上一长条，这桌子小到一个成人可怀抱，椅子是方方正正的塑料凳子，方便挤占位置，同时方便收放。家家早点摊上，除了以上的老四样，可能还会有馒头，有蒸饺，有鸡蛋，有小笼包，更多的花样就没了——这儿服务的群体比较单一，油腻的辣的咸的恐怕都无法走俏。我个人真是觉得白粥配馒头是顶好的食物，若能加上一点辣椒酱，餐餐吃，吃一辈子我都乐意。咸的，油乎乎的东西，不吃比吃了还好，吃了肠胃如泡在潲水里，难受得很。

老蛇口的味道是生活的味道，是人物和谐相处的味道，是不同于现代城市之闹的另一种闹。走到老街窄巷里，不用担心被车撞到，也不用担心身后有人催着你“快点走”，不用担心动不动就碰上骗子。

蛇口有家“华洋酒楼”，店门口的大水缸里有一条几十斤重的大鱼（具体叫什么鱼不记得了），这家酒楼的早茶远近闻名，时有跨区域的人们赶来这儿一尝美食。我与家人来华洋吃过几次早茶，这儿菜品之齐全，菜样之艺术，菜味之鲜美，真是挑不出一点刺来。在这儿吃饭，环顾四周至少一半是老人，大家都说软软的粤语。这儿的服务员，新年期间可以收很多大利是，给他们利是的多是附近的老住民、店里的老顾客。这些老住民，派出的利是都三百，五百一个，真是令我等没见过世面的小老百姓羡慕不已。

今天一大早，我们一家人跑去华洋，想要“吃点好的”，门口的保安告知我们：你们白跑了，这家店半年多前就倒闭了。我一看，门口“华洋酒楼”四个红色大字尚在，进门的大鱼缸没了。世事变幻，好生意敌不过无情的新冠肺炎，真是令人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