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凤婷:饥饿的童年
饥饿的童年
荣凤婷
我们上世纪五十,六十年代出生的人大都是在物资匮乏中长大的,童年时期最深刻的感觉就是饥饿。
白天或晚上睡觉时常常被饥饿折磨醒,张着大嘴放声大哭。
恁大死妮子了,哭啥哩哭,满嘴长牙张着大嘴哭是妨父母的,再哭我打死你,
每当母亲看到我夜间突然大哭都显得十分不耐烦,厌恶地看着我,嘴里还用打死我来进行恐吓。
我也用十分恶毒的目光看着母亲,因为在梦中我常常梦到她在那里包饺子或做什么好吃的,可每当我伸手拿着吃时不是没有了,就是连她也不见了,带着怨恨从梦中醒来我要释放一下对母亲不满的情绪,所以就选择了竭尽全力的嚎叫。
每天或上学或出去玩,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冲进灶伙扒着馍篮找吃的,母亲常给父亲说,
这个女儿是饿死鬼托生的,你看她样儿。
父亲听到母亲的话,眼光越发呆滞,默默地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那时村上的小伙们在一起玩百分之八九十都是探索吃的东西,吃在当时也是大人唯一追逐的目标。对于衣服也只是凑合着夏天不露关键地方的肉,冬天能保暖就可以了,大多人在地里干活,衣服上几乎都有补钉,那不是人们在赶时髦,那是实实在在的没有。
从春天开始,家庭主妇们一有空闲就开始挎着竹篮,背着长镰杆去河边捋那发芽最早的柳芽,赶黄昏用热水浸泡上,第二天早上就可当菜吃,我们小孩家放学回家后,被家长支使着去麦地里挖那刚从土里冒出嫩芽儿的狗秧菜,连那长长的白根也带回家,母亲说那白根不老也能吃。
随着百花盛开,能吃的东西就更多了,象梨花,槐花,桐花,母亲都会把它们带回家变戏法似的给全家做着菜餚,从此我们小孩子们在野外吃的东西就开始丰富起来,桐花与梨花是不生吃的,但喇叭状的桐花因花大蜜多,在桐花盛开季节,也是伙伴们吮蜜的好时期,每个人的嘴唇被磨得发红,可能是花瓣掉色的或者是脏的原因唇线以外还带着个黑圆圈。
最让人喜欢吃的就是槐花,白中藏黄的槐花开到八成时不但花香吃着也脆甜,捋下一串塞到嘴里,嚼一口唇齿留香,很快就能缓解饥饿,但它的花期不长,吃不了多久就开败了,而吃得最久的是桃子,从落花开始,我们都试着去吃它,豆大的桃子用牙咬开把里面的苦仁扔掉,剩余的全部放嘴里,不苦隐隐作甜但桃毛拉嘴,这只是尝尝,从真正开吃是桃快要长成但它的核没长硬时,基本有点桃味,桃仁扔掉,把桃毛刮一下连桃核都一块吃。不成熟的杏不能吃,酸苦,没成熟的枣发粘,口感不好,梨不长到时候,硬的象木屑,而柿子虽然涩,但只要变红就能吃。我们房后几百米长的土岭上,虽长满了酸枣树,但每裸酸枣树结的果实什么味被我们摸得倍清。如果有一天,谁的口袋里装了几把酸枣,拿出来跟大家分享时,我们吃之前就能判断出那一个酸枣出自那棵树,那高度准确率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童年时期吃得最多,也是至今难以忘怀的是甜秫杆,所谓甜秫杆就是因士地贫瘠而发育不良的玉米棵,这样的玉米往往因缺乏营养而叶子发黄,连结玉米穗的力气都没有,不结穗子,少有的营养却完全集结在了杆子上,被秋阳一晒,黄黄的叶子,发红的杆子非常漂亮,每当秋季收玉米时母亲下工回家都会抱一捆子,让我们吃,仔细回忆那味可比现在的广东甘蔗吃着要甜得多,获得的满足感也强烈得多,不过玉米杆子的皮厚且结实,当把它劈成片时还锋利无比,几棵吃下来,嘴上和手上往往被割得流着血,但这些创伤在我们身上都是小意思,为了嘴总是忘却疼痛,奋不顾身。
秋天是最美好的季节,在自然界无论是人或动物可能都有这样的感受,能吃的东西太多,象嫩嫩的绿豆角,虽然扎嘴但后味很甜,长有拇指粗的红薯,白胖一嚼一股水的花生,都能缓解饥饿。即使在冬天野外吃的食物开始匮乏,人们也会在平整土地的田里挖些茅草根,肚里想吃东西时放到嘴里嚼嚼,感觉很舒服。
只为吃而奋斗的童年,好象有了惯性,促使自己成年后的几十年象动物一样在为温饱而拼搏,看似勤奋,实则碌庸无为,低品质的满足限止了大脑的思维,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蓬间雀,狭隘而快乐地话着,卑微而渺小地在枝间飞着,不看蓝天,不想白云,不知外山有山,而那童年时期为缓解讥饿在野外生吃的各种食物的味道却刻骨铭心的留在了记忆里,每当想起脑子马上就打个问号,那时的东西咋那么好吃呢?
如今的自己再也没有童年时期的胃口了,虽然食物丰富,却苦于不知道自己真正想吃什么,一日三餐前常为吃什么而发愁,没有了吃的冲动,日子便过得寡淡无味起来。
想想童年时期为能吃上一根烧红薯几个同伴要提前预谋几天,几个人放学后先去选烧红薯的地址,还得在离红薯地近又比较隐蔽的地方,免得被队长和大人发现。
在星期日的上午几个人都找出很好的借口,便向那个地点走去,四,五个人分工明确,负责从地里挖红薯的往往是个子比较小的同伴,因为挖红薯技术含量低,但还得注意,要挖个子不大不小的,红薯若太大烧不熟,太小一烧就焦掉。
同伴的头往往是负责挖烧红薯灶的,用提前准备好的工具先在士堰上挖个半圆形的灶台,再在离灶台下面几寸远的地方挖个风道,一切准备好后,拾柴火的人已经抱回了柴火,先用硬柴烧出大量火灰,等灶台烧干储备了一些火灰后便开始放红薯,红薯上面再覆盖一些柴禾,但这些柴禾绝对不能见明火,以冒烟不灭为最好,一切准备好后,大家便围着烧红薯的灶火坐下来等红薯变熟,说是等其实是几乎每个人都在不断轮番地翻动红薯,翻着翻着不知谁先领个头说,我先尝尝熟不熟,于是灶中的红薯都被拿去尝了,而每次这样的集体大会餐我吃到的都是生的比熟的多的红薯,咬在嘴里卡喳卡喳的,热热的,甜甜的,心里美滋滋的。
仔细想想那时吃红薯,吃的是情趣,食材是再平常不过的红薯,在当时的每个农村家庭己经吃得絮烦,而经我们大伙烤的半生不熟的红薯却让我们吃得津津有味,至今难以忘怀。
真的,日子只要有情趣,苦日子也能嚼出甜味来。
荣凤婷河南省禹州市神后镇人,女,出生于1959年,退休教师,现为家庭主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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