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凹:我想换个名字,重新开始
快七十岁了,贾平凹:我想换个名字,重新开始
快七十岁的贾平凹依旧很有激情,他能在书房里一呆就是一天,从早写到晚。
“面对生活一定要有激情之心,对社会和时代一定要敏感,和社会不能脱节。”
贾平凹希望能一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他到现在已经写了17部长篇小说,他依然在写作,并且将一直写下去。
文:邢闽烛
来源:十点人物志
如果读贾平凹的小说,你会想象贾平凹是一个正义凛然的关中大汉,穿着传统长褂,目光如炬。
实际上,贾平凹最常穿的衣服是西装,但不太系领带。
如果你在现实生活中见到贾平凹,你的第一印象可能是他没有想象中高大,因为他个头不到一米七。
他的话不多,听别人讲话时他总是低着头一直记笔记,一会儿就写满了一张纸。
这几年来,贾平凹多了一些烦恼,身为陕西省作协主席的他,大部分时间都被迎来送往占据。
对于贾平凹来说,现在的状态就是抽一切零碎的时间写作,但他倒是想得开,说反倒是养成了可以迅速投入写作的本事。
贾平凹拿遍了国内的文学奖,国外也拿了不少,好像就差了诺贝尔文学奖。
“这个东西不是想一想就有的”,现在贾平凹还是想多写几本小说,在他口中好作品是翅膀,有了翅膀才可以飞得更远。
贾平凹最近一段时间开始怀疑自己,他突然觉得自己写的东西不行了,陷入了自我否定。
贾平凹是中国最勤奋的作家之一,平均三年就能出一本长篇小说,上一本《山本》字数更是达到了五十万字。
他想着每个作品都得写出点不一样的东西,如果一直重复自己,读者也觉得烦,就没人愿意看了。
更为重要的,贾平凹说他自己也会烦自己。
贾平凹这十年的创作一直是“新老”交替,单说故事发生的时间点,就是一本发生在当下,一本发生在过去几十年、一百年,这么交替着来。
即便是这样刻意避免自我重复,贾平凹还是没过自己那关。
贾平凹感到焦虑和紧迫,甚至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最极端的想法,就是“换个名字出来”,让贾平凹这个名字消失,自己变成一个新人再去写作。
“现在这个社会,就是不停地冲击,不停地创新。”
因为有冲击,所以要创新,贾平凹觉得这两者在这个时代是结合在一起的,现实在发生剧烈的变化,逼着每一个写作者必须做出改变。
贾平凹深知,这种改变实在是太难了。
他用跳高运动员对比作家,跳高运动员一次次起跳,打破世界记录只是提高几厘米。
写作也是一样,但是更难的点在于,这种突破是没有标尺和依据的,谁也不知道该怎么突破。
还有一年,贾平凹就七十了。
贾平凹离开老家后就把家安在了西安,为了安心写作,他单独买了个地方做书房,他在家里是写不下去的。
之前没做主席的时候,他能在书房里一呆就是一天,从早写到晚,他觉得不写脑子就不动了。
现在的贾平凹很难再有这样的时候,需要接待的人来了,他就去接待,人一走,他就赶紧回书房写东西。
如果有一整天的空闲,早上八点贾平凹就到书房坐下开始写东西,中午在书房自己随便吃点。
“陕西人对吃不讲究,一碗面一碗饺子就可以了”,吃完了他睡会儿又开始写,一直到五点。
晚上贾平凹就不写了,跟普通人一样吃吃饭、打打牌、吹吹牛,“别人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长时间的独自写作,让贾平凹不再喜欢热闹的场合,即便是大年初一,他也“见不得人多”,孩子来时间长了也烦,吃一口饺子,他就直接到书房来了。
快七十岁的贾平凹,对写作依旧很有激情。
“面对生活一定要有激情之心,对社会和时代一定要敏感,和社会不能脱节。”
贾平凹喜欢给自己制定计划,比如三年一本长篇小说。
他希望能一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停地工作,不停地奋斗。”
贾平凹一开始是写不上小说的,差一点也没念上书,但是他赶上了好时候。
贾平凹念书到初中一年级,学校里都不上课了。
初中校舍是个平房,除了大门,只开了一个小窗口,这就是图书馆的借阅处,平常学生想看书,里面的老师会把书从里面拿出来给学生。
这下好了没人管了,贾平凹和两个同学从这个窗口偷钻进去看书,一本是《鲁迅杂文》,一本是《红楼梦》上册,还有一本是《矿山风雷》。
1987版电视剧《红楼梦》剧照
他拿着《红楼梦》看了一遍又一遍,爱不释手。
中断了学业,只能在农村呆着的贾平凹日日想的事情就是离开农村,到城里去工作。
但技术工人没他的份,养路工也没有,更不要说去部队了,他只能在村里跟妇女们一起做做农活。
靠着表现好,他终于争取到了水库宣传员的工作,白天去工地采访,回来写稿子,印出来就拿着大喇叭去工地上念。
政策有了转向,他终于能去念大学了,他以工农兵的身份获得了读大学的资格。
毕业后贾平凹被分到陕西人民出版社,干了五年,又到文学杂志《长安》当编辑。
文学杂志有个规矩,编辑是不能自己写作的,贾平凹就偷着写,下班以后写,也没少挨领导的批评。
1978年,贾平凹参加了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的评选,他第一次参赛就获奖了。
和贾平凹一起获奖的,还有王蒙、刘心武、张承志,获奖的那天晚上,王蒙到他房间,笑着跟他说:“你看你写那么长才获奖,我写这么短就得奖了。”
那年王蒙五十岁,贾平凹二十四岁。
后来说起这段往事,贾平凹不免心生怀念,因为那是一个文学唱主角的时代。
中国人太需要文学了,他们需要文学来代替他们说话,他们需要文学来补充自己消失很久的属于个人的生活。
获奖的小说叫《满月儿》,写的是“我”在乡下老家养病认识了姨家的两姐妹:姐姐小满和妹妹小月。她们性格相反,小月爱笑爱闹,而小满却温柔、内敛。
虽然身在农村,小满却在几乎不可能的条件下学英语、做麦种科研实验,她从未放弃对知识的追求,这种精神深深感染了“我” 。
这个故事切中了年轻人对知识的渴求心理,他们太想获得新知了。
小说一发表,在青年之间就引起了讨论,大家纷纷问这个贾平凹到底是谁?
“一文成名”说的正是那个时候,现在说起来那个时候大家都说是“文学热”。贾平凹回忆说,“大部分人都在读文学作品,一篇作品可以使你一夜成名。”
贾平凹的文学土壤在陕西。
20岁的时候,贾平凹恨不得赶紧离开故乡去城里,“觉得这是人生最大的幸福,最有幸的事情”。
年轻的时候只想成名成家,恨不得全县人都知道他。
到现在写了16部长篇小说,每个故事都发生在陕西,他甚至为秦岭写了一本书。
他的老家其实在商洛,贾平凹一直以商洛为起点看中国。
后来离开家乡到西安,他就站在西安的角度再看家乡。商洛,贾平凹一直都没绕过去。
“至今,我的胃仍然是洋芋糊汤的记忆,我的口音仍然是秦岭南坡的腔调。”在一次活动中,贾平凹直接表达了对家乡的感情。
他说商洛也爱他,就这么让自己写了几十年,“素材是那么丰富,胸怀是那么宽阔”。
现在的贾平凹和年轻时候的他判若两人,他好像已经知了天命。
那时候贾平凹觉得自己无所不能,自己干干这个,做做那个都不在话下,“感觉自己挺有才情一个人”。
年纪大了,贾平凹越来越觉得自己微不足道,而且对很多事无能为力,他只希望能一直写下去。
正如他的新书《平凹的短小说》提到的那样:在山沟里的人和住在城市里的人都面临着一样的困境——每个人都逃不过你要成为什么人的选择。
人生没有永远的顺境,也不会总是逆行,最终会走到哪里,由你自己来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