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那个毛躁的春天
那个毛躁的春天
德国作家马丁·瓦尔泽说:“爱情不能是一个名词,它无法描述,爱应该是一个动词,不断去叙述。”
你不认识这个老外作家,但是我要告诉你,你的做法无意中成为其论点的有力支撑。从青年到中年,二十多年时光,你一直都在爱情现场,在“叙述”中生活。你的“叙述”里,干货居多,水分稀少。
这也就是为什么心血来潮的我,总爱把缠着你这个中年大叔讲自己毛头小伙时候的爱情故事,作为宅居生活的一大乐事的根源所在。唉!谁让2020年的春天,如此的姗姗迟来呢!
你“宅”得着实辛苦。不但天天关注着千里之遥的疫区武汉,还日日牵挂着同样处于封锁状态的,几十里以外的乡下老家。那里,有凝聚着你心血的,历时半年之久才竣工的漂亮小楼。而越是刮风下雪的日子,你的牵挂越是显得沉重。
故事是从你的爱人和那新建小楼的前身——老屋和土墙讲起的。爱写文章的她,还爱怀旧,这在她的朋友圈已是人尽皆知的秘密。只要是访问你们两口子共同记忆的那些旧时光,她一准儿像只归巢的燕子般兴奋不已,“叽叽喳喳”的,眼睛也闪烁出奕奕光彩。她尤其忘不了的,是去年春天在尘土飞扬中轰然倒下的青砖老屋。她心心念念的,是早在二十五年前就被你推倒的,一截土墙。
“这土墙,以后怕是只能在纪录片和老电影里才得以一见了。”她一次次和你念叨着。仿佛念叨着一位分别后再也没见过的故交老友。她不知道,你推倒了的,何止是一截土墙。
那一年春天,二十四岁的你步入了大龄青年的行列。从而不可避免地遭遇了一场情事——先是被相亲,后又被逼婚。这是那个年代那个年龄的人共有的青春尴尬,也是必经的人生路径。吃商品粮又如何,还不是居住在早婚早育成风的农村。未能脱俗出尘,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平心而论,你长得吧,虽不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却也高大挺拔如春天的白杨。那一年正月,媒人满面春风地上门提亲。按照门当户对的标准来衡量,邻村的女方条件还是蛮不错的。若用世俗的眼光来审视,再放在天平上称重的话,人家那头的条件兴许更优越一些呢!这里面没有偏袒对方的意思,而是有根有据可查。不妨一一比照一番:你系国家正式职工,人家是公立医院护士,不比你差;你长相不丑,人家生得也蛮周正;你父亲病逝,家有老母兄弟,现有老屋正房三间配房两间,人家那头,父母双全姊妹仨,家有别墅一座,工厂一间。“啧啧啧”,按照媒人的说法,这不明摆着吗,还有啥可犹豫的?简直就是过了这个村再寻不着这么好的店了。况且听媒人说,不知你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分,无意中被人家女方家长首先相中了。换一种说法,你是被女方父母“钦点”的“乘龙快婿”。于是,你那淳朴热忱的母亲背着你,当即拍板,乐不可支地将这门亲事满口应承下来。
接下来就是落了俗套的程序。选风和日丽寓意美好的一天,作为初次见面日。地点定在女方家里。后面紧跟着就是第二次、第三次……第N次约会。无非是骑车轧马路,逛公园,看电影什么的。此处省略一千字。
多年以后,你将第一次谈恋爱的感受,大大方方地和盘托出。在你看来,这场恋爱谈得淡如白水,聊胜于无。和人家姑娘连手都没牵过,更不用说其他了。
你将这场恋爱定义为被迫的。要怪就怪自己年轻,盲从,抹不开面子。关于这场始于春天,卒于春天的短命的爱情,就好比那年代里餐桌上风靡一时的人造肉(俗称假肉,一种大豆制品,其主要营养价值为植物蛋白,外表看起来和猪肉鸡肉毫无二致,炖熟了尝在嘴里才发现毫无肉味儿可言)。你说,分手是注定的!
导火索是一次很平常的约会。那一天姑娘临时调休,一时兴起,没打招呼去了你家,这也是她第一次去自己“未来的家”。还带去了她为你亲手编织的一件藏蓝色毛背心。
那该是怎样的一次见面?我边听你的讲述,边在眼前铺展开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彩色宽银幕电影里的画面来:正是三四月间桃花红杏花白的好时节。画面上出现了一个比你大一岁的长头发大眼睛烫着卷发的姑娘,背着那年代里蛮时髦的一个包包,包里有她千针万线织给恋人的毛背心。她兴高采烈地从单位出来,骑车穿越镇子上熙来攘往的人群,来到静谧的小村庄。又一路打听着,终于接近了目的地。她轻快地跳下车子,推着它,穿行在一条窄窄的在她看来很是奇葩的胡同里。胡同两面的围墙,是那个年代里京郊大地上已经快要绝迹的土墙。晴好的天气里,甚至可以嗅到从墙体里钻出来的干燥的泥土味儿。这院墙,配上脚底下的青石板路,还有院墙里面低矮的青砖老屋,一种沧桑的年代感扑面而来。
毛背心留下了,姑娘走了。关于那天你俩聊天的实质内容,你从未和任何人提起过。倒是用你所特有的语言描绘过送别的小景。你说,送她到胡同口,看到了她转身投给土墙的最后一瞥,是那种冷漠的厌弃的眼神。你说,就这样,她的目光成了卡在你喉咙里的一根鱼刺,这土墙则成了横亘在你和她之间的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
很快媒人捎话来,要你做上门女婿。说人家姑娘不愿意穿着婚纱穿过土墙嫁过来,说这简直是煞风景。还说,这要一辈子住在老屋里也忒憋屈了。
你谢了媒人的好意,斩钉截铁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还是算了吧!其实,血气方刚的你当时很想和对方理论一下“穷不扎根富不长苗”这千古箴言的涵义,想想也还是算了。你需要的,是一个懂你的人,一个无需解释便心甘情愿和你一起播撒希望收获幸福的人生伴侣。
再后来,女方态度突然来了个180°大转弯。先是媒人登门来说和。没隔几天,媒人、姑娘、你的准“岳父岳母”,组团而来,直奔你母亲居住的三间老屋。人在配房的你,耳听得隔壁人声鼎沸,大珠小珠落玉盘。趁乱,偷偷溜出房门躲到屋后,又急中生智攀上自家房顶,沿邻居家的矮墙跳下来,出胡同口,逃之夭夭。
这是那个毛躁的春天里,毛躁的你干过的最毛躁的一件事。人到中年,某个月夜回首往事,你不动声色地讲述,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多年之后,你的另一半从箱底翻出来那件你从未穿过的藏蓝色毛背心。没等她逼供,你便主动坦白了一切。听者的她,把之前所听到的剧情和刚刚收到的信息,编织在一起,脑补着当年那个心生悔意的姑娘,哭得一脸梨花带雨的样子,心里竟是说不出来的滋味。
“再也没见过面吗?”她有些好奇地问。“见过一次,大概十年后。咱们已经买了第一套房子,你下班晚,我去接孩子。在城关小学门口,我接咱儿子,她接她女儿。相对无言,各奔东西。”你轻描淡写地答。
“那她好看吗?她的孩子好吗?”“在我心里,你和宝贝是最好的。”
尾声
又是一个春天。二十五岁的你不再毛毛躁躁。你对着墙上圆圆的小镜子照来照去,整个人看起来还蛮精神的,你甚至生出了几分自恋。今非昔比,你已经升级成了标准的护花使者了。
这一次可不是什么媒妁之言,完全意义上的自由恋爱。你邂逅的这个姑娘,是一个小学老师,比你小两岁。她爱笑,内心好像住满了阳光。外表更是清新质朴,落落大方。她每天过得就像个孩子一样简单快乐。她喜欢春天里开得漫山遍野的小草花,喜欢晴天里从土墙骨缝里散发出来的味道,说那是有年代感的泥土香。
就是这么个全无心机的傻姑娘,你怎么看都觉得和自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于是你格外珍惜。她越是打心眼里不计较你的条件,你越是千方百计想给她最好的生活。比如后来,你像一只勤劳的地鼠,偷偷品尝着一种艰苦隐秘的“打洞”式的欢乐:每天披星戴月,抓住工作以外一切可支配的时间,进行着一项一个人的工程,想给她一个巨大的惊喜。当那堵高大气派的水泥勾缝红砖墙,连同你再也无处藏匿的磨出了血泡和硬茧的粗糙大手,一起出现在心爱的她眼前时,你看到了一张梨花带雨的脸。
三年后,某个特殊的日子,没舍得花钱租婚纱的她,穿着自己挑选的中式礼服,喜气洋洋地嫁了过来。你牵着她的手,敬了所有来宾酒。
二十多年弹指一挥间。你们一直保持着恋爱时的习惯。平时各忙各的,闲下来就会一起骑车漫无目的地去郊外游逛,在阳光下在细雨中,把车轱辘话来回地讲,把欢声笑语如蒲公英的种子般到处播撒。在假期里会心血来潮,全家欢乐总动员,坐她喜欢的绿皮火车出游,寄情山水于更远的地方。
从她身上你看到了爱情该有的模样:是乍见之欢,是久处不厌,是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一想起她来,就会怦然心动,嘴角上扬。
插图/作者提供
作者简介
焦红玲,爱生活爱诗歌的70后文艺女中年,汉语言文学专业本科学历,教师。喜欢简简单单的生活,认为每天最快乐的事情,就是夜晚用一盏诗歌的灯火,映照孤独而喜悦的心房。业余共创作诗歌五百多首,作品大多发表于微信公众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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