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静 | 女作家张天敏的旷野写作
一 ,直面乡村现实
在今天,文学仿佛于一夜之间变成了都市消费市场,成了剌激欲望的兴奋济。越来越多的作家离开故乡,到都市情场去写作。谁还愿意关注乡村小镇为生存挣扎的底层人群,谁会有兴趣呈现草根社会的心灵情状,谁还会探寻那些心酸的现实,追问存在的难题?
中国作协会员,女作家张天敏,就是这样一位担当重大题材,和精神道义,以旷达的心灵写乡村时代全境的大腕作家。她的上一部农村现实长篇小说《女人桥》出版之后,数次获奖,众多媒体报导,在《小说选刊》发表故事缩写,并被列入中国新时期女性写作格局去评价,在文学界引起强烈反响。如今,她又重磅推出反映变革中,农村现实的宏篇巨制《情人山庄》。
这部三十六万字的长篇小说,叙述了豫西南梦堂村的女孩梦朵,与同学志原暗恋,却在高考前被表哥铁蛋强奸并拐卖。她逃出深山后,到郑州几所大学寻找志原未果,却在被骗入娱乐场时与志原床上邂逅。十多年世事变迁,当年的恋人和仇人都已物是人非,再也不见当年的人样了。那个志原因没考上大学,进城打工,沦为了嫖客和赌徒。而当初强奸并拐卖过她的铁蛋,也经过城市闯荡发际,变成了做善举,且被媒体热捧的富翁和名人。这群穷困的乡村青年跻身都市,都因文化素质的残疾,和认知社会的偏见,在复杂多变中,发出了刺痛人心的尖叫。他们已经没有退路,只能一边挣扎着生存,一边辩认着是非,跟着漂泊迁移的命运曲线,不断开阔视野,慢慢地接收城市乡村的不同,以及人物精神层面的多重变异,在无奈中接轨。最后,在乡村土地流转汇拢的大趋势前,乡村迎来了新生活和观念的转变。如看千帆过后的女孩梦朵,终于在不适应城市职场的情况下接受铁蛋的资助和照护,饶恕了他的过去,一起返乡创业,在那片留有屈辱和苦难记忆的大地上,历经曲折,建成了一座集体种植和农产品加工业为一体的现代庄园,找到发展道路,同时,也渐次完成着人格和命运的成长。
这是一部写改革时期乡村伦理变化,关注人物性格变化和主要人物命动动荡的厚重小说。我一路热读,一路被那些浩大强悍的乡村生态真实,和思想的巨大容量所震撼。小说里写出了处于时代变革的农村,因情感伦理的迷茫而发生畸变,有落后而固守不化的村民,因对经济发展的新形势抱守偏见,情感道德附有虚伪的表象,和潜规则的不规意识,形成了一个为钱为权为利而穷争恶斗,以强欺弱,人人自危的怪圈。这让性情纯良,且怀有美好憧憬的女孩梦朵,像一片落入浪里的花朵。梦朵,寓示梦多,每一次噩梦,都宿命着已经或即将发生的悲剧。多少次,她以为命运带她来到梦中的天堂门前,却是一次次惨遭欺骗和凌辱。作家为她编织了令人伤怀的个人生活史,凄冷中充满喧嚣,茫然中多有变数,苦难遭遇的连续叠加,把人物悲惨命运的痛,撕得淋沥尽致。最后又让她以超出常人的忍耐和宽容,接纳了历历磨难,和强奸过她的铁蛋,两个不安分乡庄过日子的人,终于从飘离浮躁的城市转身返乡,寻找到接地气的发展业,在新时代的乡村发展中着陆。曾被拐卖背离的双方,按村庄伦理应是结仇致怨的对象,而他们却因找到最佳名车宝马美人,一同衣锦还乡。人生命运如此骇人的变量跨度,读来让人沧海桑田,感慨万千。这一笔充分显出小说构思的格局,显现出女作家小说写作的旷然大气。如果不是作家有超越的眼光,和深刻的生命感悟,如何能写出梦朵这个理想化的清纯女孩,对复杂现实和混沌世事最后的彻悟和归认。
作品还写了铁蛋志原小兰秋月一群迷茫的青年。为了摆脱落后乡村的怪圈,奋不顾身地冲进都市,在命运的裂变中,爆发声声的呼喊。这些人物让作品深入到了城乡人性冲突的隐秘地带:铁蛋为疯狂敛财不择手段,小兰为浮华虚荣卖笑欢场,志原为私利贪欲沦陷滥仔赌伙。面对精神与物质的激烈冲突,他们形成了麻花状扭曲的发展态。作家没有草率地偏向哪一方,而是以一片佛心,淡然沉实,以文学的视角来关照,选择了宽容与饶恕,选择了客观呈现存在的写实手法。对人生的深度同情,对世故的沉稳从容,超越了所有是非善恶。女作家承认在现实中都是尘世之人,在生存面前都有不容易,一切都是相互作用的世象,也都是快速发展中存在的自然样态。在她的笔下,你甚至找不到所谓的好人与坏人,大家都在生活着,拼搏着,又都消失在那庞大的物质浪涛里,交给自然力去作终审。
二,村女的变量性情
小说中的前卫女孩们,都体现了小说人物结构的唯美设置。梦朵小兰秋月,可以看作农村变革中跻身都市务工人员的代表。都生活在贫穷的梦堂村,都到繁华的都市受到磨难,开了眼界,运命以弧线向上抛升,最后融入了都市繁华,享受着物质带来的丰裕,也带来人性的成熟和复杂。但对精神追求的方向,却有异若天壤。漂亮开放的小兰,天生时代风尘里的尤物。时代现实,她比时代更现实。她目标明确:要钱、过富日子。时代的变量在她身上演绎得很出位。因为她的品质是摇摆的,遇钢即钢,遇泥则泥,容易受诱惑,又很会利自身青春的资源,出没于都市的金涛银浪。她是一个为名为利敢于撕破传统道义,正视自己真实需要,并为这个需要付出行动的女孩。小兰和男人之间并不在乎爱不爱,更没有灵魂的参与,她只是把性的意义最大限度地物欲化,并赋予它可利用的实际功能。她与都市生活日益亲和的过程,实际就是不断被物质同化的过程,也是原始质朴不断遭遇变异的过程。她坦然地热爱物质并享受物质带给她的快乐,尽管也有心灵空虚时候,但物质会摆平这种空虚,物质成了她拼命奋斗的终极。
秋月是个极有心计的女孩,她深谙官场规则,跻身官场,不为创业不为施才,却不断施招,谋算周遭,只为升迁得势,不惜卖身求容,已到了厚脸无耻的地步。她无所谓情感,金钱也不是唯一,她要的是权,是用权的杠杆翻身,跻入官场,在人前呈出虚假的人际强势,用这些来附炎上层,媚俗世故,掌控男人,实现复杂多元的利益群。作家的笔下,此女性显然是背逆自然力,破坏公德良俗的潜规娼女,骨子里质量却是小混混儿和人渣。如此女性,最后因多行不义,受到自然力的惩罚。这是作家在她笔下的人物中,唯一动用的倾向性描写,为秋月末来的方向给出了因果的定律。
女一号梦朵对爱情对性,却是有原则和信念的。她上高中时就爱过志原,却被变异的志原残忍地毁容;她爱过冯顿,却因毁容被冯顿狠心抛弃。她内心的村庄,那个用传统道德神化了的人境,她需要的道德保护是残缺的。因为她的背景没有权力的卫护,好像命运的背景被抽空了。被继母凌辱,被男人强暴,被同学戏弄,不幸的遭遇让她怀疑村庄的不真实。在背离村庄时又走错了方向。作家笔端阳光的是,她虽屡遭伤害,却从来没停止过对爱情对善良的向往渴求。在她心中,家乡终会变成桃花盛开的村庄,她愿在美丽的世境里实现个人价值,找到性与爱情的完美契合,两情相悦到美好如梦!她一直追赶的是精神和理想,她的前面不是物质,而是个性和沉思。她在一群街痞人渣堆里仍高树理想,追梦自由和诗意,但她的性格也是有缺陷的,处事带有个人色彩,在没有整体认知村乡时,就以个人情绪严重地敌视村庄,这使她被众人视为异端,抛到局外。她所做的,不是良性地融入社会,只是为改变这种性格带来的独孤和悲惨,不断地挣扎。是清是浊,于她是存留心间的愁结,于村人却早已嬉皮笑脸。她在作梦,也在极力梦醒的过程中,努力把心灵的高贵作为草根,对任何物质追求和改变,都要找到精神的理由。比如和老板冯顿结婚,也是因浓厚的节操意识而不愿苟且。在追求理想的路上,她不断地犯着性格错误,终因不成熟,受到了世故的集体驱逐。一个带有精神特质的愿诗意栖居大地的女孩,几个识贞节为儿戏的村女陪同演绎,构起小说复杂的人物性格对比,和故事结构的强烈冲突。
三 ,人性在乱世里发飙
小说中的前卫男一二号,性格和命运变化框架更大,人性奔腾和冲突的变化生态更加震荡。
素有远大抱负的志原,经历了十年寒窗苦读,却升学无望;满怀希望的参军,又遭排挤;在家创业,困难重重。他用自己单薄的个人力量与生活抗衡,却被击得伤痕累累,再也伤不起了。因无意中看到一桩村头谋杀案真相,惧怕牵涉或迫害,不得已逃离村庄。却在繁华的都市迷失自失,他内心的良知被失望和漠然吞噬,淳朴的善良被私欲疯狂替代,从沦为嫖客赌徒到陷入非法传销,从漠视小红的生命到对梦朵毁容的暴侵,他把自己从人变异成了非人,最终锒铛入狱。
而同样饱经岁月苦难的铁蛋,是一个被生存困境逼迫的男孩。在屈辱中,激发出他改变命运的能量总体爆发。他虽不在村人屁股后受委屈了,却找不到施展的空间,乡村的环境并没为这个没权没钱没背景的青年提供舞台。因想挣脱苦海而鬼迷心窍,拐卖了梦朵,但他的内心却经受着良知的拷问和折磨,他承认自己有罪,承认背景的漏洞,他忏悔内疚,因而萌发出改变生命轨迹的愿望。小说的整个叙事,生动流畅地雕刻了人物罪责与承担,这一线索,既写出了乱世人性的污秽与软弱,也写出了污秽软弱的灵魂如何坚定地走向赎罪,以及赎罪之时,因着生命的自我磨碾而带来的痛和乐。原本一个渺小的人,因为敢于承担责任,漂亮地完成了心灵的转身,获得了新的尊严,他终于找到了生命展开的季节,生存也因此变得真实起来。作家给予笔下人物的舞台真够宽大,这超越了传统乡村写风土人情那种田牧歌式的笔调,女作家以文学试验的精神,怀着平等仁慈的心灵视野,揭示了人物的复杂性格和变化过程。为我们提供了。更多的文学审美元素。
四 ,作家心灵里的旷野
《情人山庄》关照的层面是丰富的,从偏远落后的乡村,到拥挤繁荣的城镇,再到花花绿绿的都市,一路写来,城市表情不断变脸,而作家也在心灵的空间,一路展示着小说文思的原野。
女作家表面冷静,如佛家观世音,对那个底层社会充满宽容和同情,不动声色地细碎道来。但她骨子里却异常沉郁,忧患,笔下的人物缠着作家复杂的情感,忧虑地观望,深刻的喟叹,却也深藏着严肃作品中含而不露的隐忍期待。不管故事怎样强大,小说不断动用那些富有生活质感和生命活力的细节,幽默的、冷僻的,暖人的,和尖锐思辨的酷语,同豫西南农村深厚的地方文化、流行元素、段子文化的有机糅合,让整部小说散发出浓郁的地方文化特色,是作家丰厚积累的特征,佐证了作家写大书或名著的实力体现。同时,作家的镜头不断切换场境或角度,让我们全境式地看到农村变革时期的人性百态,道德伦理的畸变和升华,以及在古老乡镇创建现代庄园的神话。在作家的文笔下面,有一条河流,流自她热爱的故乡,源于她对人性那普世的理解和包容,自然力的仰望和笃信。小说触及了较大的精神话题,有力地艺术表现,在作品中演绎这一话题的微妙关系。面对时代变革,她勇敢地走出自娱自乐的闺房写作,摆脱女性小情调,走向关怀底层众生的宏大叙事。这是用纯粹的文学方式,以旷野般大度的胸怀,承担了本时代严肃作家的文学使命。很感谢女作家,数年磨砺一朝亮剑,把这样一部底蕴沉厚的长篇,呈献给我们,让我们通过小说提供的庞大的文学镜像,看到生存苦难的背后,人心那永难磨灭的庄严气质,和人格善根的力量。
小说于网上连载至今,已有二十多万的人次点阅,数千条评论和推荐票。标志出女作家小说写作的成功度,也见证了这部长篇小说总体审美的重量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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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张静,湍河二初中教师,南阳作家协会会员,有多篇文评发在《奔流》,《躬耕》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