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可铮 | 人间烟火味浓时

小时候的乐趣就是不知道什么是乐趣。因为日子总是能从容的面对,从容的享受,所以,从城市去乡村的外婆家过假期就显得尤为重要并充满欢喜。

夕阳西下,炊烟在上空飘荡,缠绕着树梢,消消停停,烟火味在村子里游走,少年行进的步伐明朗而响亮,和着村头村尾的呼唤声,一大串子乳名与各家的烟火味如无法消散的快慢板,在你杂乱的记忆里永远明晰。

这也许就是原汁原味的人家烟火。

我喜欢闻那种味道,被村里的玩伴嗤笑:哪有人喜欢闻烧柴的味道?

我在很多年的回味中,想要找到那份无法删除的备份,于是,有了农村出身的爱人,初次到他家的炊烟袅袅和温暖,一并写进一个少女的情怀,搁置安放了一辈子,在心灵的深处没有褪色。

城市照样也有烟火。

家在小城的东部,祖父养了一只大鹅放在后院里看家,每天隔壁的鸡鸣声很大,那只寂寥的鹅一听到一墙之隔的鸡叫声,就会伸长脖子“嘎,嘎,嘎”地叫,早起的祖父母到后院去更会让它欢欣鼓舞。居住的房屋离街道有点距离,街上行人的脚步声踏踏传来,依稀可辨。送水的驼背丁大爷,他担水越过九道门槛时身子会更弯,但是多年的重压让他走起来脚步还是轻盈的,橡胶底儿的一双鞋子破烂不堪,露出了他的脚趾头,偶尔挨到地面会发出轻微的嚓嚓声,一生未婚的丁大爷过早就掉了牙齿,他与祖父母打招呼的时候,常常是含糊不清,嘴巴像是漏了风……

水哗哗地被丁大爷倒进水缸里,往返数次,水缸里传出的声音会越来越小……住在隔壁的邻居是家菜农,他会扯着嗓子呼唤早起的孩子,读书,读书,还不起来读书?不读书都上地干活……叱责声伴着孩子的呓语唤醒了一个慵懒的清晨。院里石榴树的枝头探在墙外,聆听着唤醒的乐趣,一树鲜红的石榴花便次第绽放。

打铁的姚姓一家与我家同住一院,“铁匠炉”就支在临街的过道里。屋子正中偏左放个大火炉,炉边架一风箱,风箱一拉,风进火炉,炉膛内火苗直蹿。要锻打的铁器先在火炉中烧红,然后移到大铁墩上,由姚爷年轻的儿媳主锤,姚爷则右手握小锤,左手握铁钳,在锻打过程中,大小锤在空中翻飞,老少两代编制的清脆叮当声仿佛一条街都能听到。我在这个烟火味十足的清晨醒来,能看到犁、耙、锄、镐、镰、锅铲、刨刀、剪刀等如剪影一般挂在铺板门上,没有铁器的冰冷,只有生活的温度。

很多年过去了,乡村的,街道的记忆越来越远。烟火味儿在现实生活中,被我每天脚步匆匆,形色慌张所湮没。我在时光里穿梭忙碌,赶着往前走,忽然有一天,想等一等疲惫的灵魂,却无法自制冷静。剥离的肉体再次被灵魂拷问,我们急匆匆的到底要到哪里去,精神的家园是否还在梦里,白昼的亮光能不能让一段人间烟火停留,大厦的阳台,窗口,每个可以抵达的缝隙,是否接纳这不含任何惆怅的透明烟火……

应有的生活疼痛那么容易地割伤了我们,于是我们有了过多的抱怨,和不满,和忧伤,和失望,和一触即溃的脆弱。生命的方向感消逝殆尽,焦虑,抑郁,怀疑,愤懑、不安和悲伤不合时宜地截断来自远方的某个角落里的烟火,就连纯美的爱情,有时候也会听不到内心的召唤。走的太快,来不及欣赏,来不及凝望,来不及尊重,来不及真诚,但是却从不拒绝暖情的呵护和宠爱……我们不断审视,不断怀旧,怀旧有时候就是柔弱的回忆,它是人生的完美填空,带着庄严的存在感。

失却的烟火让现代人大伤元气,渴望返璞归真的原生态就越来越强烈。    

偶然一次机会,到一个偏僻的农村去例行公事,走在偌大的一个村落里时已经是中午。村里一片寂静,走到一农家门口,一位老妪正从灶间里出来,她布满皱纹的脸上还释放出温暖的红光,简陋的灶台里干柴发出毕剥的脆响,炊烟在上空腾起,门前坐着三个学龄儿童,眼巴巴地吃着东西等饭。锅里冒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老妪一脸的幸福和满足,她满含爱意的目光超越了贫穷,她拿她生命里最简单的一个午饭和一腔炉火,擦亮了人间最接地气的烟火世界。

说到底,是我们被自己绑架在一场带有功利演出的舞台上,被贴上了固定模式角色的标签,被纳入了一场毫无前景的未来展望之中,没有喝彩,只有观众。生命的地平线或远或近,还有什么是完好如初的呢?面对无处躲闪的乱象,我们无法阻挡疲惫,我们终将一地的凌乱入怀,然后在一个月高风清的夜晚,怀念人间烟火,味浓时。

                          (图片来自于网络)

作者简介:

         朱可铮,七十年代出生,喜欢文学和绘画,南阳作协会员。现供职于《今日邓州》报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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