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听懂一首歌意味着什么·港乐篇（三）
很久之前我们就明白，一首好的港乐通常都是一个好的故事。
这意味着想要真正把一首歌变成自己的心头爱，你得首先读懂这个故事才行。
写尽了世事变迁的《喜帖街》是故事，所以wyman老师赢了一条街。
爱而不得的凄苦和彷徨是故事，于是张敬轩的《春秋》唱哭了无数人。
方力申和邓丽欣起伏中不失怅然的一场痴恋同样是故事，直到最后，三千天都无名无姓的过程也不知道戳了哪些人的心。
01：《春秋》
《春秋》究竟是首怎样的歌呢？我的许多朋友觉得，这得从林夕这个人说起。
如果大伙儿认真看过我以往写的每篇乐评，应该很容易想起下面这句话：
梁老师之写词所以纠结，大概因为他这一辈子都把心血扑在了一个爱而不得的人身上——很显然，无论是谈感情还是写情歌，这都是不好的。
巧合的是，正因为这一系列的不好，让我们终于能够站在一个相对清晰的角度来看问题，这个问题叫做：
为什么越是备胎歌，港乐演绎起来越戳心？
是因为人人都曾经是备胎，还是因为这个世界上确有太多求而不得呢？
类似的话说过太多，以至于调笑之间我们会想起类似下面的段子：
得不到你就去勉强啊，勉强不来你就去下药啊，连XX都不敢，你还说什么爱她？
嗯，这是若干年前的调侃。
离当下最近的调侃是这样的：你那能叫馋她身子吗？你那叫做真爱！
True Love！
实际情况是，除了心志格外坚定者，基本没有多少人相信自己能遇到真爱。
这玩意实在有点像见鬼，听说的人多，遇到的人少。
也因为如此，这世上的痴男怨女实在有点多。
我是爱你的，可你心有所属，于是这事儿并不算太重要。
从哪儿看出来呢？歌词第一次刺到听者皮肤的时候，是这样的：
然后你摇着我手拒绝我 动人像友情深了
我没权终止见面 只因你友善依然
这两句里，林夕用了一种很简单，很规整的情感对照去表达男方的心思。
我想见面是因为我期待爱情，见面还能延续，却是因为友情深刻。
在港乐的歌词安排流程下，欲扬先抑，要展开先铺垫的手法极为常见。
林夕本人，更是采用这类技巧的达人。
如果我们认真听一遍《春秋》，很容易发现这首歌在故事上微妙的衔接感。
正因为“我”的倾心只得到你的友情，下面两个高潮句的出现才显得顺畅。
顺畅的甚至有些理所当然，仿佛世界所有的爱而不得，就该是这样的：
我没有为你伤春悲秋不配有憾事
你没有共我踏过万里不够剧情延续故事
对听歌的人来说，这是一种近乎折磨的代入感。
对讲故事的人来说，这是一种因为感情和立场严重不符带来的怨念。
2012年接受采访时，作曲者曾奕文曾经这么解释：
我写过很多曲子，也看过很多与之搭配的词，林夕的那点怨念是不一样的。
能够像林夕这样，用极具节奏感的长句来传达感情，本身就不容易。
从唱的角度来说，也只有张敬轩这般自如的气息掌控，才能恰如其分的演绎。
这首歌的第一个高潮，讲的是从细节到心理如何确定立场。
这首歌的第二个高潮，谈的是看清感情之后的顿悟。
那一线眼泪 欠大志 太没意思
若自觉这叫痛苦未免过份容易
难过吗？显然。有怨念吗？必须。算得上很痛苦吗？未必。
原因在哪里？我们来看点题句，会发现是这样的：
我没有被你改写一生怎配有心事
我没有被你害过恨过写成情史 变废纸
也因为我爱你，在你得到真爱的时候，我燃不起半点恨意。
在你的感情经历中，我甚至得不到记载，被阻挡在真正的区域之外。
所谓“废纸”的真正含义，其实就在这里。
“她曾让你对明天充满期许，却再也没有出现在你的明天里。”
没有伤春悲秋，没有踏过万里，没有改写一生，自然没有资格被记载。
爱而不得这件小事，一点都不算是痛苦。
热闹是你们的，我什么都没有。
02：《借过》
开始这一段之前，我需要郑重的告诉大家，这是我第一次正式写《借过》这首歌。
歌曲本身其实是主题并不复杂的情歌，同时因为容祖儿作为港乐女声典型代表时，她的好歌太多，这使得我甚至在“你只能在歌单中留下两首歌”这个大系列中都没有加入这首《借过》。
想来也实在正常，它没有《心淡》那样表面镇静实则情绪汹涌的超强代入感，也不是《搜神记》那样从曲到词都禅机无数充满逼格的强大存在，哪怕是卖惨——
如果“你这个渣男不爱了就请给老娘麻利儿的滚蛋”叫做卖惨的话，和《破相》那般十万道血痕的惨状，也差了几百光年。
就算如此，我仍然愿意喜欢它。
实际上，如果你听的广东歌够多，经历的歌手不少，很容易理解“心水者未必总是金曲”这件小事。
TWINS有《乱世佳人》和《朋友的爱》，杨千嬅有《集体回忆》和《自由行》。
容祖儿呢？在无数个冠军歌之外，她还有《借过》这样的小惊喜。
以往我们细听一首歌，往往从歌词中发现关于故事的某些片段。
今天我们换一种方式来思考：如果我们把《借过》的歌词全都遮住，仅仅从故事本身去想，能发现什么呢？两句话。
其中一句，正是前文所说的“你这个渣男不爱了就请给老娘麻利儿的滚蛋”。
对女人来说，这是一种决绝，更是一次看清。
这也同时暗合了“借过”这个关键词在港乐中的意义：让一让，让路。
具体到感情中，就是女主角传达的信号：我是时候离开你了。
有趣的是，这首歌的前半段，恰恰讲了“我”离开你的原因。
这个原因叫做——感情中带来的巨大落差，以及热恋时你曾经画下的美好图景。
不仅如此，即便在女主角已经成为前任的当下，他依旧感情细腻，嘘寒问暖。
恰恰是这种毫无道理的反差，勾起了女人内心深处最明确的暗伤。
当我们明白了故事再回头来看歌词，会发现黄伟文的剖析简直惊人：
还提及上次恋爱 预算与我终老
现在和她一起 也想起我的好
伤我或是害我都惨不过教我记得一起幸福过
情愿我听不清楚当时谁人口口声声不会掉低我
看似简单直接的“在你感情不顺时才想起当初的好”竟然被某位老师写出了卖惨的沧桑感——这份功力，难怪被称为“妖人”了。
有了这样的大前提，后续的递进便显得顺理成章：
如果你真的为我好，就应该放了我，让我一个人安静的走完这段路。
同样是错失所爱之后的恍然和决断，周杰伦有“不爱我就拉倒”的直接和洒脱。
这时候再听一次《借过》，女人们便很容易读出完成决断，转身就走背后那份潜藏的不甘：
我也不是没有期待过的，我也不是不相信你不会因此放低我的，然而尘埃落定时我才明白，这一切不过是我一个人的美梦一场。
这样的落差，不止适用于女人，更适用于所有，曾经对明天有所期许的人。
也只有听懂了这一点，我们才有可能真的明白：
容祖儿所谓“最会唱情歌的港乐女歌手”这个头衔，可真没有想象中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