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尚小云师父朝夕与共( 二）
与尚小云师父朝夕与共
毛世来
尚先生家住椿树下二条一号，因他家居室较多，就清理了一间较宽敞的房间供我们排戏用。我们演的很多戏都是在他家里排的，因此我有机会经常出入在师父家中。
记得尚先生曾针对我一味模仿他而忽略了自己的特点时，批评我说：“世来呀，演戏演的是剧中人，要根据你的特点体现剧中人的言行，要继承我的艺术，但必须结合自己的天赋条件。别人的东西固然好，是要学习，是要借鉴，但更应该根据自己的长处，多研究，多体会。要有自己的独到之处。”我从那时起，才开始懂得扬长避短。的确在尚先生的调教下，我取得了一定成绩。不久，尚先生又给我们排了《娟娟》。
1935年01月16日《全民报》富连成演出《全部娟娟》广告
听人说京戏中本来没有《娟娟》这出戏，是尚先生编演的，在给我们排练时，他首先介绍了剧情和表演的要点、难点，然后又把关键的场子一招一式的做了示范。尚先生通俗易懂的语言，使我们顿开茅塞。他精湛的表演令人学起来有方向，因而我们很快就排成了这出戏，并登出广告，公演了好多场。
《娟娟》中的主要人物娟娟和冯伏氏由我与李世芳轮流扮演。马五由袁世海扮演，叶世长、沙世鑫、詹世辅都有角色安排。这出戏演出效果相当好，观众评价很高，上座率也很好，一时间又轰动了京城。
接着尚先生又给我们排了《金瓶女》，是由我、李世芳、阎世善分别扮演剧中的三个主要人物。尚先生在排练这出戏前，根据剧情的需要，为了更好的突出三个不同的人物性格，精心的设计了三个不同人物的扮相，一个梳大头，一个是古装，另一个是梳旗头。这三个角色显得个性突出，别致新颖。《金瓶女》公演后上座率甚佳，连演了十几场还座无虚席！
紧接着尚先生又给我们排了《昆仑剑侠传》，由我和李世芳主演，戏中有大段的“双翎子舞。”我二人棋逢对手，配合默契，舞起翎子来和谐，优美。每场演到此处，台下观众都报以热烈的掌声，我俩在京剧观众的心目中也有了一定的影响。另外，袁世海、艾世菊、詹世辅、叶世长、迟世恭、沙世鑫、班世超、阎世善、江世玉，江世升也都有了名气，并有一定的号召力，深受京戏观众的垂爱。
1935年01月26日《全民报》富连成演出
《昆仑剑侠传》广告
毛世来与李世芳主演《昆仑剑侠传》剧照
尚先生还特意给我排了《刺巴杰 巴骆和》，剧中的巴信之妻马金定人称九奶奶，由我扮演。这是一位手持一条粗大的四棱棍，性格泼辣、粗犷，且有一身好武艺的女人，为了更好的刻画这个人物，我除了努力的按照师父的教法练习外，还改动了一下先生教给我的“棍下场”。这一改动尚先生当时并不知道，只以为我整天拎着大棍是在偷偷的练私功，也未细问。演出之日，我胸有成竹，就按着我的改动演出了下面的情节：当九奶奶看到“仇人”败下阵去后，紧衣束带重振精神，一挥手吩咐众家丁：“给我追呀！”此时改变了经常的“面朝后”稍缓，等众家丁都追下以后，才慢慢的开始“耍下场”这种演技。因为这样表演虽也能表现九奶奶振作精神、准备再战，可就是中间又停又等显得松散。另外，等了一会儿再耍这个棍下场，看起来很做作，有些卖弄。我的演法是把它连贯起来了。嘴里吩咐着：“追！”眼睛看着家丁下，脚底下也没闲着，一直跟着家丁到下场门，回身出棍就耍。从而剧情显得紧张，火爆，适合于巴九奶奶那火呲啦的毛爆脾气，更见她为子报仇的急切心里。这是，九奶奶的因为多年没动过武艺，所以要耍这个又沉又重的杠子，试试自己的臂力，以便做出对敌的估量。为了表现这一人物的武艺高强，我改正手耍棍，甚至将前后“铁门坎”、“飞脚”、“扫堂腿”、“旋子”一系列动作，全改成左撇子的。而且安在“四击头”之内，简而勇猛、干净、利落，往下爆发了热烈的叫好声。
尚先生初时为我捏了一把汗，以为我站错了位置了呢，后来越看是越高兴，等我演完下场后，他拍着我的肩膀说：“演得不错，这招改得好！”事后尚先生把我叫到家中，帮我分析演出效果：好，好在哪？差，差在什么地方？尚先生问我：“'铁门坎’为什么走两个？”我说：“九奶奶的儿子都死了，她能不着急吗？这一着急可就什么都不管了，蛮劲就上来了，为了体现出她的无所顾忌和狠狠实实的决心，所以我也就狠叨叨的一个、两个的走了两个。”尚先生点头笑了。当时，我心里像揣了小兔子是的，怪胆儿秃的。本来嘛，我能跟着这么好的师父学戏，别人羡慕都羡慕不过来哪，我还敢改人家的“东西”，真是胆大包天了。先生会不会怪我翅膀硬了，不服管了呢？我怯生生的望着师父。看到师父笑脸，仍然不放心地问：“师父，我没按您的教法演，你不生气吗？我只是想把您教我的这个人物演得更活些，生怕给您丢脸。我是由于尊重而产生的不敬，您能原谅我吗？”师父笑了，笑得是那么舒心，丝毫没有生气的迹象。他用父爱的慈颜，驱散了我心中的慌恐，使我这颗幼小的心灵受到莫大的鼓舞。我清楚的知道，师父之所以能成为四大名旦，总是下过一番苦功夫的，知道辛勤劳动的滋味，因而能尊重旁人的劳动不会随意抹杀的。
尚先生接着说：“你事先没告诉我是不对的，不过为了演好这出戏，你下了不少的功夫，还能山后练鞭，师父就喜欢这样的。人嘛，就应该各有各自的独到见解。所以，我一再的告诉你，不能老模仿我，要演谁，就是谁，因为你与我演得都是戏里的人物。观众愿意看谁的，喜欢看的是剧中的人物，而不是某个人，要动人的情，看谁刻画人物性格刻画的更好些。至于技巧？当然也是为人物服务的，你就这么演就行，不必再改回来。”他还针对我的演出指出：“你演的九奶奶还是不够老诚，还应该好好的多琢磨琢磨。”尚先生的谆谆教导和他那慈父般的笑脸，久久久久的留在我的记忆里。
尚小云先生与毛世来、李世芳、张君秋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