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江报 矮脚青
矮脚青
张林琪
矮脚青,是绿叶菜系列中的当家菜,因梗子短、叶片宽、棵头矮而得名。国庆节前后下种移栽,经过约两个月时间的生长,菜根粗若拇指,深深扎入泥土,稳稳地托起圆润壮实的身子,内部的菜心不断地分化出梗叶,菜梗顶着菜叶,急剧向外膨胀,一层又一层地包裹;菜叶展开身子,向四周有条不紊地绽放。近看,棵棵矮墩墩、圆盘形,模样儿俊俏,胜似一朵朵清纯的莲花;远望,郁郁葱葱、碧绿崭齐,好像一幅幅赏心悦目的油画。小雪前后,开始供人们食用,直至立春以后抽薹吐蕾,时间长达三个月。
矮脚青,适应能力强。无论你把它栽种在哪里,都能扎根成活,高亢地、低洼田、河滩边、大路旁,到处都能安家落户。家庭承包责任制期间,人们为节约时间,趁水稻收割之前的农闲,直接将它栽插在田间的小堤岸两侧。用不着管理,顺其自然,矮脚青自觉地吸收堤岸中的水分和养料,待到寒冬降临,纵横交错的阡陌,便成了一条条生机盎然的绿带。如果栽插在稍为贫瘠的高亢地,刚种下时只需浇点河水即能成活,三天后,分次施上人粪尿,由淡渐浓,矮脚青就会蓬勃生长。假如栽插在低洼田,只要四周开好沟系,下雨能排水,潮来能挡水,那一畦畦夺人眼球的绿,便是矮脚青无疑。
矮脚青,生命体征旺。它不怕风吹雨打,也无惧天寒地冻,从秋分下种,到翌年小满结籽,从不屈服于任何恶劣的气候。有一年冬天,气温骤降,连河面都结成了厚厚的冰层,长脚类蔬菜都耷拉着脑袋,被冻得半死不活,唯有矮脚青,棵棵精神抖擞,圆弧形厚嘟嘟的菜叶没有一张萎蔫。从生物学层面解释,是因为扎根深、个子矮,根部积聚了大量的营养物质,源源不断地向上输送,菜梗和菜叶里都储存了丰富的葡萄糖,从而保证了矮脚青具有极强的耐寒性;从物理学角度分析,贴近地面的菜梗包裹紧密,抱团取暖,生命体征特别旺,外界难以干涉,所以狂风暴雨压不倒,冰雪严寒摧不垮。
矮脚青,食用方法多。炒了吃,满嘴香甜;蒸了吃,软糯润滑;切细后与新米煮成菜饭,色香味俱佳;冬天还可用来涮火锅;待到春暖百花开,那一株株脱颖而出的菜苋,嫩生生,水灵灵,摘上十来株,便可炒上一大盆,甜糯可口,百吃不厌;冬至前后,与生地(形如生姜)搭配,腌制成咸菜,更是乡间一道传统的小吃。方法是:矮脚青割下后晒上一天太阳,切成段,与晒干的生地混合起来,加盐揉,用石头压,挤干水分后储存于甏内,倒置两个月,然后打开封存的甏盖,金黄的咸菜与黝黑的生地浑然一体,咸甜适中,生脆可口,人见人爱,既能当菜下饭,又可作零食解馋,还是一味清热生津的良药。
村上有户邻居,兄弟妯娌之间经常为鸡毛蒜皮之类的小事闹得鸡犬不宁,户主何伯伯为此头疼不已。一次,我提着满满一篮子矮脚青路过他家门前,正碰上这家人吵闹、何伯伯气得大发雷霆的时候,老人家一手指着他的大儿子,一手指着我篮里的青菜,止不住破口大骂:“你们这帮孽种,竟然连矮脚青都不如,还算是人吗?”何伯伯没有念过书,好一句“连矮脚青都不如”,像一根定海神针,给这个闹哄哄的家庭起到了定纷止争的作用。是啊,矮脚青也拥有人类所具备的一些优点,比如抱团取暖,比如清热生津,假如万物之主的人,没了起码的德行,锱铢必较,岂不连一棵青菜都不如吗?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我对生命力旺盛的矮脚青充满了敬意,有了它,农人的日子便可以过得有滋有味。我对憨厚老实的何伯伯充满了敬意,当年老人家那句急中生智的比喻,富含人生哲理,时常回响在我的耳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