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三百年(227)：皇上说，出了这种事，我不配治理天下

第二篇 盛世欢筵：权杖的游戏（19）

拉一派打一派，是帝王永恒不变的统治术。为了打元老派，李治不得不借助武则天。除了前所未有的高规格待遇，还给了她不少实实在在的权力。

第一项权力：交通外臣。

历朝历代，对皇权威胁最大的什么人？当然是皇上最亲近的人。老婆孩子、叔伯兄弟，等等。隋朝怎么从北周手里得了天下？还不是因为杨坚有个做皇后的女儿。李世民为什么玄武门之变能搞成？说到底因为他是亲王。正因为如此，历史的趋势是对这帮人防范越来越严。防范的基本思路，是让他们吃好喝好享受好，但不给他们拿权。

具体措施有两条：一不让他们管事，二不让和管事的来往。总之，把'亲’和'权’作一个隔离——'亲’有继承权力的法律地位，'权’有夺取皇位的能量手段，这两样东西结合到一块，皇上的位置可就危险了。

这个隔离的名单，一般从太子开始，其次是亲王，同时皇后也在这个名单之内，原因很简单：尽管（武则天之前）没有女人做皇帝，但并不意味着女性不能掌权。

大家公认东汉政治上有两大毛病，一是外戚、二是宦官，外戚的根子就是皇后。至于皇后掌权的毛病，《后汉书》里也说得明白：'委事父兄，贪孩童以久其政，抑明贤以专其威。’一是任人唯亲，专爱用自己娘家人，极端的例子如王莽；二是为保权位，专立小皇帝，影响到皇权的正常更替，典型的例子如慈禧。

在李治与元老派的斗争中，武则天屡屡出面，直接与外臣如许敬宗、李义府等人接触。这种犯忌的行为，毫无疑问必须得到李治的授权。

第二项权力，定人生死。

与元老派的斗争中，尽管一切诏令皆以皇帝的名义发出，但种种迹象表明，武则天起了关键作用。尤其一些重要人物的死，与她脱不开干系。

第一个不该杀、且李治原本并不想杀的典型，是王皇后。

王皇后和萧淑妃的下场，史书如此记载：她们先是被打入冷宫，情况已经相当凄惨了，关在小黑屋里不见天日，就开一个小洞传递食物。李治某天跑去看了一下，于心不忍，说你们别急，'朕即有处置。’结果这情况被武则天知道，大概找李治谈了话。二人没盼来解放军，倒是来了还乡团。这回被毒打一顿，断去手足投入酒瓮，数日后死去。历史上干这事的还有一个人，就是刘邦老婆吕后，电影里讲慈禧也这么干，那是没有的事。

做这种惨无人道的事，谁得好处呢？只有武则天——杀一儆百，谁还敢再跟她争宠？但在李治那里，这绝对是个失分项。

吕后那么干，因为她儿子汉惠帝刘盈是傀儡，她说了算。即便这样，刘盈看到这情况还是大病一场，说'此非人所为。臣为太后子，终不能治天下。’这不是人干的事，但又是我娘干的，能怎么样呢？（出现这种情况）我不配做皇帝治理天下。

刘盈觉得，皇宫出现这种悖逆人道、有干天和的事，天子难辞其责。现在李治听凭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边，别人会怎么想？这件事上，他无疑对武则天作了大大的让步。也可以说，他把皇后这样人物的生杀大权，拱手让给了武则天。

另外对元老派余党的处理也有问题。褚遂良两个儿子在流放途中被杀，长孙无忌不少亲戚受株连至死。反对废后的几个宰相，韩瑗、来济、柳奭等人无一幸免，保持中立的于志宁也遭贬官。虽然政治斗争需要决绝，但同样需要分化、拉拢。长孙无忌和褚遂良一死，曾经把持朝政的元老派已实质性消亡，剩下那些人，他们其实反的是武则天而不是皇上。面对许敬宗、李义府这股以拥戴武则天起家的新势力，对那些人留一手又有什么坏处呢？

最终对元老派的处置，可以说既快又狠，带着典型的武氏风格，倘若真是她的决策，则又是李治拱手让出生杀大权的一例。

'亲者必乱，强者先反。’李治从小接受帝王教育，不可能不知道贾谊讲的这个道理。借助'后党’打掉'舅党’，难道不该从此接受教训，早点对武则天加以约束吗？从这个角度，李治又缺少一点决绝和明断。

交通外臣，武则天有了自己的党羽；生杀予夺，武则天有了自己权威。身畔枕侧，李治正为自己培养起一个最大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