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乡:农民阿憨的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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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没有想到,女神一样的小阳会突然将自己,嫁给那个矮黑锉的阿憨。后来,在我当了伴郎,参加完阿憨的婚礼之后,我才终于有了深深地感悟:阿憨就是小阳最好的男人,小阳这样的女神,也许只有嫁给农民阿憨,才是她最好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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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丨秦楚玉

当小阳穿上梦寐以求的嫁衣,在黑木崖乡政府大院隆重举行婚礼的那个冬天,黑木崖罕见的没有下雪。

小阳的婚礼,在黑木崖的野史上,就像一颗橡树上掉下来的巨大橡果,从高空中急速坠落,砸在一个巨大、松软的“马屁灰包”上,噗嗤一声,冒了一股子黄烟,就消失了。

小阳砸中的那个“马屁灰包”叫阿憨。阿憨活脱脱就是个菌类:无根无叶,无花无果,无爹无妈,常年住在黑木崖乡政府门外的一间石板房里,开着一辆破蹦蹦车,嘟嘟嘟在山路上跑。

黑木崖地势高崛,蹦蹦车就成了黑木崖最流行的TAXI,没有之一。

阿憨的TAXI上得了高山,下得了河滩,最难能可贵的是还能人货混装。所以,近水楼台的阿憨,就成了黑木崖乡政府唯一御用共享出行服务商。

黄书记要下乡了,在院子里大喊一声:阿憨!嘟嘟嘟,一股黑烟冒进来,黄书记慢条斯理地给保温杯装满茶叶水,又将一幅魔镜从公文包里掏出来,在比魔镜还黑的脸上扶正。然后,阿憨一脚油门,就将黄书记送到黄书记该去的地方。

十万火急,区上召开村组干部会议,一些偏远山村没有电话的,阿憨便开着TAXI去接。

万分火急,重要文件需要立刻传送到村的,阿憨开着TAXI去救火。

还有诸如上级检查啦,送大肚子孕妇结扎啦,黑寡妇进城开会啦,黄书记下乡检查妇女工作啦,等等等等,都离不开阿憨。阿憨在黑木崖,可是红的冒烟。

尤其离不开阿憨的是计划生育工作队。队员们常年全幅武装:手电,桶桶靴,雨伞,方便面,每人一份。一旦侦查到对象户,便带着阿憨火速出击,大半晌午,就拉回来满满一车肚子战利品。

阿憨不识字,阿憨拉一车战利品回来,黄书记就让小阳给阿憨帮忙记账入库:

录音机×台

电视机×台

缝纫机×台

小阳登记一件,阿憨就往库房搬一件。搬完了,小阳就喊我写领条:

今领到黑木崖乡政府搬家费××元。

×年×月×日

阿憨就拿着这条子找黑寡妇签字。

黑寡妇和阿憨一样,只认得扁担大阿拉伯字母钱数,便大笔一挥,在钱的数字上画一个圈儿,然后从裤腰带上取下私人印章,死劲按上去。

黄书记包车也给阿憨签条子,黄书记有文化,练得一手好签名,也是大笔一挥,龙飞凤舞,阿憨便高高兴兴地将条子拿走了。

有时候阿憨急着要钱,便拿着条子找黄书记。黄书记不在就去找黑寡妇。

有时候黄书记和黑寡妇实在急得没办法了,就将我和小阳喊过去给阿憨泡茶。

黄书记和黑寡妇对阿憨说:

“阿憨,你要钱歘球啊。馍不吃在笼里。再说了,你看我们黑木崖不是还有小阳嘛。你表现的好了,我们就把小阳嫁给你抵账。

黄书记似乎看出小阳有些不高兴,便眉头一簇,眼睛一瞪:

“你一个女干部,还敢对*和国家领导人表现不满情绪。还有你个大学生四娃,一年到头,超生款任务一分钱都没完不成!今年的工资,可是一分钱也拿不到!”

阿憨看了看小阳。

小阳看了看我。

我又看了看黄书记和黑寡妇。

黄书记和黑寡妇又看了看阿憨。

阿憨实在感到没意思,只好走了。

临近腊月的一天,阿憨背了一个大挎篮条子找小阳帮忙。小阳算了整整一天,阿憨手上的条子竟然有三万多!顶小阳十年工资啊!

我和小阳都吓了一大跳。

阿憨便背着挎蓝去找黑寡妇。

阿憨又背着挎蓝去找黄书记。

大半夜时,阿憨醉醺醺地,又背着挎蓝回到小阳屋里。

阿憨:小——阳——阳——阳——你——当——我——媳——妇——不——然——条——子——就——烧——了——

小阳:有本事就烧了呗!

阿憨: 他——们——说——条——字——是——白——条——没——他——们——名——字——打——官——司——打——不——赢——

小阳:黄书记说的?

阿憨:——嗯。

小阳:黑寡妇也说了?

阿憨:——嗯。——嗯。

小阳笑了,葵花瓣儿遇见了太阳光一样。小阳一脚将门踢上,又用好看的高跟鞋尖儿,轻轻地将阿憨勾过来。

阿憨的挎篮便砰地一声掉在地上。墙洞里爬出来看热闹的老鼠们,便一阵唧唧溜溜。散了。

第二天,阿憨就去派出所找韩所长。阿憨无爹无娘,现在要和小阳扯结婚证了,突然间发现没有户口本。

韩所长忙的要死,被几个老板拉着打牌,哪里顾得上,便叼着一根烟,问道:

阿憨,你姓啥呀?

阿憨抓了抓脑袋,半天想不起来。

韩所长又问:

阿憨,你住哪个村啊?

阿憨又抓了抓脑袋,半天想不起来。

韩所长的烟圈儿从阿憨头顶上袅袅升起,将阿憨熏得晕乎乎的。

“阿憨,回去跟小阳妹儿说,婚结不成。”

小阳那葵花瓣儿一样的笑脸,突然照亮了阿憨。便向前一步,一拳打在韩所长鼻尖儿上,一股鲜艳的血冒出来;又是一脚,踹在韩所长高高凸起的小肚子上,韩所长嗯地一声倒下去,半天爬不起来。

第三天,阿憨和小阳就到民政那里将结婚证扯了。阿憨将两个红本本都抢了去,因为红本本上有小阳的照片,照片上还扎了钢印。

第四天,农民吴憨和小阳就在黑木崖院子里举行了隆重的婚礼。

黄书记让弟兄们从库房里挑了一台最新的电视机、缝纫机给小阳当嫁妆。

黑寡妇让兄弟们从小商店里拉回来满满一TAXI的烟花,又亲自到寡妇村拉来十几车寡妇帮忙,空荡荡的黑木崖乡政府大院,一下子满腾腾地,闹哄哄地热闹了起来。

小阳给吴憨买了一身帅气的西服,里面套上白衬衣,扎上领带,穿上皮鞋,把黄书记和黑寡妇请来,坐在高堂的位置上。黑木崖的伙伴们用红印油,把黄书记和黑寡妇染成了一个大红脸。又用报纸糊了两顶巨型高帽子,戴在黄书记和黑寡妇头上。

最后,喝醉酒了的兄弟们,又从库房里翻出来两块奖牌,用红纸糊上,再在上面写上大字,挂在可敬又可爱的黄书记和黑寡妇胸前。

红色的牌牌上写的是:下岗证。

这一天晚上,我被黑木崖的兄弟们扮成了伴郎,站在喜气洋洋的阿憨身旁,全程陪伴着阿憨完成了婚礼的全部议程,

一拜天地!

阿憨拉着小阳的手,朝黄书记和黑寡妇拜了下去。

二拜高堂!

阿憨拉着小阳的手,朝黄书记和黑寡妇再次拜了下去。

夫妻对拜!

小阳像一只机灵的兔子,抢先钻进了布置好的新房。轰地一声,黑木崖的小伙子们便流水一样跟着冲了进去。

于是,激烈的打闹声,呼喊声,伴随着小阳的娇骂声,以及阿憨哎吆哎吆地叫唤声,小阳的婚事,便慢慢进入了高潮。

阿憨和小阳结婚后第二天,阿憨便将黄书记和黑寡妇乡长签字的那一挎篮白条,倒进黑木崖乡政府的灶洞里,一把火烧了。然后就用那辆TAXI,将小阳拉到了寡妇村,住进寡妇村刘主任另一处空房子里。

派出所韩所长亲自开着警车在前面开路,并亲手将崭新的户口本交到阿憨手里。

阿憨终于有了自己的新名字:吴憨。

阿憨的户籍所在地是:黑木崖乡寡妇村寡妇梁组农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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