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故事」伤痕的芳华之恋
【01】楔子
爱情是真实的，是持久的，是我们所知道的最甜也是最苦的东西。
这是英国女作家夏洛蒂.勃朗特的名言。
这句话，我从学生时代起，就一直摘抄在我的日记本里。在那个少女懵懂的青春里，我总是渴望遇见美好的爱情，真真切切地，能够满足我内心所有对爱情的幻想。
我希望我的爱情，是低调而华丽的，不需要跌宕起伏的滚滚翻腾，它应该是波澜不惊的，给人温存的享受，有着温婉绵长的幸福感。
我希望遇见的那个人，当我们彼此相爱时，会有心灵上的默契，是那种不需要言语就能传情达意的感觉。当时间、地域、日月星辰，以及一切的一切被冻结，还有深深的情感在暗中涌动。它是那么宁静，那么温馨，飘出淡淡的醇香。
后来，我遇见了爱情，却不是如心里所期待的那样纯真而美好。我的爱情是什么样子呢？可能真的如夏洛蒂.勃朗特所说的那样，最甜也是最苦的东西。
很多个夜晚，我都像今天这样，独坐窗台，听着窗外零零落落的风声，翻着那本粉红色的日记本。然后，思绪就沉浸在那些溢满花香的文字里，一步一步，走进了我少女时代的爱情记忆里。
那年，我十七岁；那年，我遇见了他；那年，我开始品尝了爱情青涩的味道，很甜，也很苦。
那是一段不会被时间磨蚀的爱情回忆。
一切都像是一场美丽的梦境，古旧的房子，青葱的绿树，傍晚时分的阳光，影子在路面上肆意地铺泄，很心净的感觉。
我捧着书本，静静地站在街边。
他骑着单车，从我身边驶过，单车的篮筐里，一台半导体收音机，里面传出了纯真的歌曲，《十七岁的雨季》......
【02】遇见
第一次遇见他，是在一个夏天的傍晚，一弯新月刚升上树梢，街上人还不多，显得很安宁。我捧着书本，静静地站在街边，趁着天还没黑，看起了书。也许是看得入了神，街上来往的行人车辆，世间万物，都视而不见了。
正当我沉浸在书中，为里面的爱情故事而感慨时，一道清脆的铃声突然打破了思绪的宁静。他骑着自行车，从我身边飞一般地冲过，因为离得太近的缘故，自行车的把手从我的手臂下穿过，将我的身子向前拉，因为惯性，我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他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见我摔倒，丢了车子，就向我跑来。地面上蹭起浓重的一条痕迹，特别显眼，周围围了不少人，有的还高声叫着：“撞人了，撞人了！”
我躺在地上，感觉身子火辣辣的疼，脚踝处很明显跌伤了。我挣扎着坐起来，洁白的裙子全是污渍，书也滚落到一边，书页随风哗啦啦翻滚着。他这时蹲在我面前，小心问我：“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
我没好气地望了他一眼，怒着嘴说：“干嘛骑那么快？也不看着点！疼死了！”说着，我用手揉着脚。
他还是给我赔不是，但脸上始终是一幅深邃冷峻的表情，我气死了，撞了人还这幅样子。我想站起来，却感到力不从心，脚好像崴了。他想过来扶我，又有一丝犹豫，于是试探性地问我：“要不，我送你去校医看看吧！”
“谁要你送了！”我有点堵气。
这时，围观的人群里，有位大妈朝我喊：“姑娘，还是让他送你看看吧，他跑了，你要身子不舒服到哪儿找他啊！”
周围的人都附和说：“是啊是啊，就让他送你去看医生，撞了人就要负责，这小伙子太不像话了，看把人家姑娘撞成什么样子了！”
我抬头看看周围，又看看他，没说话。他又对我说：“我扶你去校医院吧，放心，你有事，我会负责的！”
我低着头，心情有些复杂，想拒绝，又或是在犹豫。
他又提醒说：“一会儿可就要天黑了！”
他的话落音，我随即望望天空，月牙已经高高地挂在树梢之上，远处的天幕被铅灰的云层遮蔽着，逐渐沉没。我努力挣扎想站起来，还是不行，心不禁急了，最后不得不红着脸，向他伸出了手。他见此，拾起了我的书，便扶着我一蹦一蹦地去了校医院。周围的人群也很快散了，路灯亮了起来，照着我和他一晃一晃的身影。
到了校医院，校医是个中年大婶，他扶着我走进去的时候，我很明显地察觉到，她翻了白眼打量了他几眼。接着，她就给我看脚，随后，她问了句：“在哪里崴的？”
我望了他一眼，不好意思说是他撞的，所以一直没出声。他这时跑过来，对大婶说：“我们打扫卫生时不小心崴的，楼梯太滑了。”
大婶没吭声，仿佛看透了一切似的，就给我用酒精揉了揉脚，完了，叫我光着脚坐在床上休息。屋子里静极了，气氛说不出是自然还是尴尬，大婶在看什么杂志，他呢，就站在一边，盯着我看，不，是盯着我的脚看。
这样的情形，不知道过了多久，大婶忽然站起来，对他说：“你别光站着啊，给你女朋友揉揉脚！”
大婶一说完，我脸瞬间就红了，浑身发热似地害羞起来。我本想说我不是他女朋友，可我还没来得及将这句话说出来，他就跑到我跟前，蹲下帮我揉脚。说实话，我真的没想到他会这么做的，然而，他真的做了。不知该说他是好心，还是习惯了占女孩子便宜，反正，那一刻发生得太突然，我的脑子也懵了。
我用力将裙子拉得低低的，就傻傻地看着他帮我揉脚，他一直都没抬头，但动作特别温柔。恍惚间，我像是找到了一种爱情男女主角的感觉，有时候，女孩子的心思真的连自己都不能理解。末了，大婶要我打电话给家里，要家长来接我回去，又数落他：“你们年轻人啊，干什么都不小心。”
他一直冷峻的脸，忽而露出一丝笑，对她说：“大婶批评得对，以后会注意的。”
本来，他说可以送我回去，但大婶说什么都不要他送我，可能在学校看多了类似的情侣关系吧，似乎对男生都抱有一丝敌意。于是，他先走了，在出屋子的时候，他回头微笑地对我叫了一声：“我在XX班，叫高明，以后有事可以找我！”
“哦。”我呆呆地回了他。
从那以后，不知怎的，我忽然好渴望能再见到他。按说我们学校挺小的，可从那以后的好几天时间里，我却一直都没见到他。有时，我会莫名其妙地做梦，在梦里，他穿着那天的蓝色衬衫跟白色运动鞋，在走廊里走。教学楼里人声鼎沸，我默默在后面跟着他，他回过头看我时，我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但知道，他一定在朝我微笑。
再次见到他时，仍然是在一个傍晚，一轮新月冉冉升起，街上一片安宁。我捧着书，漫不经心地走着，心像是被某种东西牵扯着，没法安静。许久，身后响起一串清脆的铃声，我回头一望，是他，心突然怦怦而跳。他看见我的时候愣了一下，接着笑起来，说：“真的是你！”
他在我身旁停下来，为上次的事向我道歉，脸上没了之前冷峻的表情，感觉温和了不少。我朝他点头表示没事了，但心有点慌慌的，于是就要走。我下意识地向前迈开了步子，像要逃离一般，很快和他拉开了距离。这时，背后传来他的声音：“喂，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没有停下，但心里想着要不要告诉他名字，思考的过程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他又问了一声，我没回答，又一连问了好几声，我实在忍不住了，算了，告诉他吧。我停下脚步，转头对他说：“我叫叶晓静。”
他冲我笑了。然后，我看见他跨上自行车，从我身边快速驶过，并响起了一串清脆的铃声，还有他的话：“叶晓静，明天见！”
我看见他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到路的转角，所有的情感都隐没在了天空的灰暗里。
我不会想到，从那个傍晚之后，再见到他，已是六十七之后。
他说的“叶晓静，明天见”，竟然成为了我此后许多日夜里，为之期盼的愿望，那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啊。就像站在窗台，看窗外的夜色，浓厚的阴云裹着一弯新月，消失又重现，重现又消失。我就看它们彼此相互交融缠绕，一切与他的影像，都沉沦在新月与云层之间，无法分明。恍惚中，有种孤独的幻觉感，一切的记忆，牵动着寂寥的心，不能释怀，我知道，这种感觉，叫孤单。
【03】爱恋
L城的冬天好像特别冷，有种透心彻骨的感觉。
我站在街边，望着空无寥寂的街景，有些感伤。那一天，是我认识他的第六十八天，也是我的心感到无比孤寂的第六十八天。尽管那是无比平常的一天，但那天对于我来说，却是深刻的。
我无端地向前走，依旧在狭窄的过道里穿梭，总期待能在某个时刻能转角遇见他。这条路，我已经走了六十八次了，从第一次见到他的那天开始。当我踩着乱乱的步子，模糊不清的视野里真的出现他的身影时，心却突突地跳得厉害，忽然又没有了喊他一声的勇气。心里一直渴望见到他，真的见到了，没想到自己却如此胆小。
我跟着他跑动起来，追寻着那个眉眼深邃、身形颀长的少年，我的额头上全是汗，扎头发的红色头绳随着我的跳跃而高高地抛了起来。当离他越来越近时，他忽然停下，转过头来。我一刹时立住了。他望着我，好久才向我丢一句：“叶晓静，跟着我干嘛？”
我慌慌地不知如何回答，也不敢看他，就低着头红着脸傻站着。那种心情，仿佛是被人洞悉了一切心思，所有女孩子的矜持都瞬间破灭了。那时的风很大，原本紧张的身子，经不住冷风的呼啸，有点瑟瑟发抖。
他慢慢靠近我，犹豫了一下，突然脱下大衣披在我肩上，说：“怎么还穿裙子？小心着凉！”
说完，他就往前走，又转头对我喊了一句：“明天把衣还我！”
我整个人懵懵的，还没反应过来，就看着他的背影离我越来越远。我用手摸着他的大衣，军绿色的，上面还残留着他暖暖的气息。我紧了紧大衣，感觉暖和极了，有好几次，我忍不住还特意闻了闻衣服的味道，很甜。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胡思乱想，他是不是知道我喜欢他？或者，他是不是也喜欢我？那时的心情，莫名地开心起来，原来被人疼的感觉，是如此美好。他的样子，瞬间在我的眼前无限放大，萌动着我所有关于爱情的记忆。
第二天，一个暖洋洋的下午，我鼓起勇气，拽着他的军绿色大衣，在三楼的一个教室找到他。当时，他在教室里趴在桌子上睡觉，我悄悄走近他身旁，看着他冷峻的脸庞，心有点抖。靠近一点，听得见他的呼吸声，他偶尔一动胳膊，我吓得赶紧往后退了好几步。
这时，教室里进来了好几个人，我不好意思呆下去，准备回去。当我转身时，他忽然醒了，喊了我一声：“叶晓静，是你，来找我的？”
我看看他，又看看别的同学，掩饰说：“是，不，不是。”
他看我吞吞吐吐的样子，竟然笑了，说：“结结巴巴的干嘛？”说完，就跳到了我身边。
我羞死了，赶紧将他的衣服丢给他，然后就跑出了教室。没想到，他跟着我出了教室，在身后大声喊我，我只得停下来。他跑到我身边，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本书，递给我。
他对我说：“知道你喜欢看书，这本书送给你！”
我接过一看，是《简爱》，我说我看过了。他说，这是原本，学英语不错。我只好收下了。一路忐忑回去，我打开书本，里面有一行挺清丽的字迹，是一个电话号码。我此后许多个夜晚，都抱着这个电话号码辗转反侧，但一直没敢打。
第三天，他来找了我。不过，他没有见到我，他来时我不在教室，于是，他在黑板上留下了一句话：“叶晓静，我想见你，放学在小卖部等你。落款，高明。”
说不清当我看见这行字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这个高明，也太大胆了，闹得全校都知道了，指不定别人怎么想呢？同学们都问我高明是谁？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甚至老师还找我谈话，说不要交些不三不四的人。虽然，我心里的确对他有爱慕之心，但他这样做也太不顾忌我的脸面了。
我生气地到小卖部找到他，质问他干嘛在黑板上写那些话，他却觉得很正常，无所畏惧的样子。我更生气了，对他说：“以后不要找我了！”说完，我就往回走，也不理他。
没想到，他跑到我前面拦住我，一幅冷峻的表情说：“叶晓静，你干嘛生气？我喜欢你才这样，你可是我第一个喜欢的女孩子！”
我听了一愣，有些欣喜，也有些意外，原来，他真的喜欢我。不过，我还是要走，也不说话。我推开他，就朝前快快走去，一路上引来了许多同学的围观。
“叶晓静，我一定会追到你！”身后传来他的喊声，还有同学们的嘻笑。
后来，他顺理成章地追到了我。
我仍记得，我和他在那个炎热难耐的下午见面。那时的阳光很旺，清水河的水泛着粼粼波光。我一路走去，感受着裙子拍打在膝盖的触感，还有汗珠顺着脖子滑下的痒意。他带着我，在山顶看阳光逐渐席卷大地，在桥头，看一叶扁舟乘风破浪而去，我们放开嗓子，肆意呐喊，释放青春里一切的狂热与放纵。最后，我和他席地而坐，等着红日慢慢回巢，将彼此的情感浸在落日的余辉里。
晚风轻拂，我问他：“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他用深邃而灼烈的目光看着我说：“给你揉脚的那一刻开始！”
我朝他露出了甜甜的笑，但我没告诉他，其实，我也是那一刻开始喜欢的他。
【04】伤痕
他又消失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在他身上会发生悲剧，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过。在曾经消失的六十七天里，学校里没有有关他的任何消息，这一次也是。我去过他的班级询问，甚至找了他的班主任，都没有他的消息。最后，我实在不能承受没有他的日子，才去了他的家。
那是一个古旧的小镇，古朴的道路，葱郁的树木将路的尽头遮盖，留下一眼帘的绿。来到他的房子前，怀着忐忑的心情，叩响木门，见到了他的母亲。许久的沉默，让我们显得异常尴尬，坐了不知多久，才在她声泪俱下的述说中，得知了他的事情。
如果说，影视剧里一切的爱情悲剧，只是为了爱情有个余味的嚼头，那么，现实里发生的悲剧，永远都是不能承受的结局。他得了白血病，到了最严重的情形，已经处在生死边缘了。
我已不清，听到这个消息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命运有时就像个顽皮的孩子，让我们束手无策。就在我欣喜地认定，爱情将幸福地进行下去的时候，命运的转折，突然将一切打回原形，甚至更加悲伤。
当我赶去医院的时候，见到的不再是他冷峻的表情，他的脸庞是那么憔悴，气色是那么苍白。他忽然间变得好瘦，脸上的空洞与无助，将他雕刻得更加削瘦。他已经沉睡了，一切都是冷清的，苍白的，仿佛没了生气。我紧握着他的手，静静地陪在他身边，看着呼吸机有节奏地响动着。在视线的模糊中，我仿佛又看到，他向我走来。
那个冷峻深邃、身形颀长的少年，正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到我跟前，伸手抚摸我的额头与眉眼。
“你要干嘛？”我问。
“叶晓静，我只想抱抱你。”他拽住我。
他拥抱着我，轻抚我的后背，还摸着我扎着头发的红色头绳，一遍又一遍。
我想起那个寒冷的冬天，当我随着他的身影而跳跃时，他忽然转头看我的样子。在他为我披上军绿色大衣的那一刻，我真的做好了跟他一辈子的决心，那种温暖，毕生难忘。如今，我知道已经没了希望，有时，命运真的太会捉弄人。看着他安静地躺着，我能做什么，除了最后的相望，一切都是枉然。
在这一刻，我深深地感觉到，他失去了往日的意气风发，有些颓废，可我也在这一刻，更加确定，这就是我爱的人。
他最后的一眼，看见我，开始是激动，渐渐地变得平静。挣扎了许久，他就像之前看我的目光一样，在月光流泻的柳树下，他对我说：“叶晓静，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可是现在，我不能陪你走完余生的路了，你一定要幸福。”
我听完，崩溃大哭。
他就这样走了，走得安安静静。连同我生命里所有炽热深沉的爱恋，还有我暗红色的芳华青春。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在伤痕的芳华里，历经过疼痛之后，我开始明白，时间的强大，即使我们什么都不做，它依旧能将我们塑造得面目全非。
我习惯了站在窗台，看窗台深沉的夜色，思绪浸在一片慌乱的脚步中，我听到他在喊我的声音，清澈、低沉，带着深深的眷恋。
“叶晓静，你跟着我干嘛？”
可是，为什么你不能等等我，再等等我，今生，我再也追不上你的脚步。
我清晰地听到了他在喊我的名字，叶晓静，叶晓静，那感觉是如此真实，却又有着如坠云端的不真切，他还记着我吗。
转过身，一切只在梦中出现的身影与眼前重叠，我端望夜色，终于落泪。为他，为我，为我们伤痕的爱情。
“爱情是真实的，是持久的，是我们所知道的最甜也是最苦的东西。”
我的爱情，真的如此。
也许很久以后，当我们回首过往，才发现那曾经历经的一段芳华爱恋，将是彼此一生都会怀念眷恋的时光。时间无情，命运残酷而变幻多端，只有那些在心底悄然逝去的红尘往事，才能喂养和修补早已残破伤痕的心。
不过，如果命运可以重新来过，我依旧会是那个扎着红头绳的女孩，依旧会遇见那个冷峻深邃、身形颀长的少年，只是一瞥，此生沦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