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界首民间故事丨陶仙的传说

“陶仙”的传说

卢山义 口述

赵 安 整理

界首陶瓷的故乡——陶庄湖一帯，至今还流传着陶仙的故事。老人们都说陶仙姓薛，小时候人都叫他痴小二，为什么他既叫小二，前面又“冠”上个“痴”字呢？说起来这里还有一段曲折动人的故事哩。

卢山义大师

一、莲花儿传艺

小二幼年父母双亡，十二岁便当陶瓷工人。他非常勤奋好学，在窑上盯着师父用心看，回到家里就废寝忘食地练。白天在陶坯上画，夜里在肚皮上画，做饭时在锅门前画。有次米下锅后，烧糊了他还不知道。在他隔壁的堂兄薛大，闻到糊味跑来，看见他正拿火棍画着哩。气得薛大劈头盖脑给他几巴掌，小二还莫明其妙地看着地下画好的图案说:“打啥1我画的不错呀?”薛大点着他的脑门说:“真是痴小二!”从此，痴小二的名字传开了.

转眼小二已经十七岁，一天，他早起出外上工，走到陶庄湖，鸡还没叫头遍。他看着漆黑的夜空，不由连连打了几个寒颤。原来这里是个方圆十几里地没有人烟、遍地长满荒的湖地。据说很久以前，这里是个以陶器生产为主的城镇，镇里住着许多全国闻名的陶艺师。他们制的骏马，按上四只蹄儿能飞驰，刻在陶器上的花卉点上蕊心，就有蝴蝶儿飞来采蜜。可惜后来这个镇不知为什么被毁灭了，有的说惨遭兵祸洗劫一空，有的说由于强烈地震沉陷了。后来每当迷雾的早晨，远远望去，有时还依稀可见那里窑烟袅袅，火光熊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但当你气喘吁吁地跑到那里，却又什么也看不到了，人称那是“神城鬼市”。胆小的人大白天也不敢从那里经过，更不要说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了。小二想到这里，更觉周围阴森恐怖。正惊恐间，突然前面出现一盏红灯，还隐隐传来优美的号子声。小二连忙朝着红灯走去，原来它就挂在歪脖子槐树上——据说这棵千年老槐树是古陶市留下的唯一遗迹。这里只有几片荒家野坟，如今忽然出现一座陶窑。灯影下有个约摸十七八岁的青年正在炼泥。你看他卷袖束腰，嘴里喊着清脆的号子，双手举着几十斤重的木榔头，对着地上铺着的一尺多厚的陶土，用力夯着。这位青年刚健利落的动作，使小二看入了迷。他见一旁恰好放着个木榔头，就顺手拿起，学着青年模样也炼起泥来。那青年人忽然回头看了小二一眼，小二惊呆了：她竟是一个体态婀娜的女孩子。长得莲花瓣似的面孔，配上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笑嘻嘻地看着他。小二羞得低下了头，再也不敢看她一眼。

“喂，小伙子，你过来!”女孩停止炼泥，坐在陶坯旁向他打招呼，小二忙到她眼前一看，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哈！这里有刻着喜鹊戏梅的合罐，有刻着八仙过海的高装坛，还有呼啸奔的骏马和叱咤风云的哪吒闹海……这都是久已失传的珍宝啊！

又见女孩儿盘坐在陶瓷旁，左手挪坯，右手运刀，动作灵快地好象行云流水一样。随着陶坯走马灯般地从眼前经过，一幅幅人物花卉在陶坯上刻成了。这真是个千载难逢的学艺的好机会，小二哪里肯轻易放过，他如饥似渴地看着，画着，记着。女孩见他那个痴劲，抿嘴满意地笑了。一时，斑鸠报晓，东方露出鱼肚白色。女孩站起来拍打身上的尘土说：“该赶集了。”又对小二笑眯眯地看了一眼，两只酒窝儿盈盈地藏满了说不尽的情意，接着就吹熄灯笼，进窑收拾东西去了。

从此，小二天天早起到歪脖子老槐树底下学艺。有时碰到一时学不好的，女孩儿还让他将陶器搬回去临摹，学会后再搬回来。有次，他抱回一个刻着水芙蓉的大酒坛，晚饭后他将它抱在怀里，月光下看着那坛上丰采多姿的荷花，越越爱看。谁知一不小心，只听“扑塌”一声，竟失手掉地上摔碎了。小二这一惊非同小可，吓得他呜呜哭了起来。这时背后忽然传来“吃吃”的笑声，他扭头一看，竟是那女孩儿。她那水灵灵的眼睛里露出顽皮的笑意，用手指儿划着脸蛋羞他哩。

“小二哥，怕啥哟！泥巴做的玩艺儿，我再给你做一个。”女孩儿说着，收拾起碎泥破片，三捏两团和成混团，找了个水桶扣在短木橛上，用脚轻轻地一蹬那桶便飞转起来。女孩儿不慌不忙地把泥块放在桶底上，左手轻轻扶着泥块，右手插进泥里，随着她手腕翻飞，眨眼功夫，泥块变成了古朴、美观的大酒坛。这是自古陶镇毁灭后多年失传的绝技呀，小二激动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要拜女孩儿为师。

女孩儿“嘻嘻”地笑得前仰后合，说：“好不知羞，你多大，我多大？怎能成师徒？要是收你做个……”说着脸蛋儿突然红了，扑闪着含情脉脉的大眼睛等小二接话。谁知小二的痴劲儿上米了，竟没理会到姑娘的意思，一个劲地跪在上不起来。女孩儿娇嗔地说：“看你那个痴劲！”小二心里咯噔一下失望了，说：“怎么?你也嫌我痴？”女孩儿看他那认真劲儿，又噗嗤一声笑了，双手把小二拉起来说：“我就爱你那痴儿才教你哩，不过，我也有件大事求你帮助。”

小二忙问啥事，女孩儿说:“我叫莲花儿，祖辈制陶为生，谁知突然遭到场塌天大祸，父母兄弟姐妹都被窑霸杀害了，只剩爷爷和我两口人。”说着眼圈一红，小二看她难过，也扑棱棱滚下两行热泪。女孩忙出手帕给他擦泪说：“从此爷爷立志要做一个能驱恶护善的神物，为陶工伸张正义，只是造这种神物的泥要柔和如丝，坚如银。俗语说：泥炼百年坚如银，要炼一百年才成。于是我日日捶，天天炼，如今还差三年，就要炼成了。但要一个心眼实，手脚灵的小伙子才能最后完成。”小二不等莲花儿说完就明白了，说：“那你交给我吧。”女孩高兴地说:“好，明天早起你到槐树底下取泥，只是干万莫叫外人知道，否则，爷爷会发怒的。”小二连忙答应，忽然他又想起一事说：“只是过三年以后你还要教我呀。”莲花听了用手点着他的脑门儿说：“这三年，我教你，因为我是你的莲花姐；三年后做成了神物，我更要教你，因为到那时候，我就是你的……”说到这里，素来性情爽朗的莲花儿，忽然把头一勾，两手揪着衣裳襟儿忸怩起来。这时痴小二也不痴了，心里明白了八九分，咧嘴“嘿嘿”地笑了起来，谁知院里说话，隔壁有耳，这些话都被住在隔壁的薛大听见了。

二、痴小二立业

再说小二的堂兄薛大，常笑小二痴呆，说他这辈子决计赶不上自己。谁知小二近来陶技突然进步很快，薛大心里不服，常常隔着墙窥探小二的行动，探听小二学技的秘密。偷听莲花儿的谈话后，就偷偷地守在门口，见小二早晨一出门，便紧跟着他溜进了陶庄湖。小二进湖快到歪脖子槐树底下时，忽然见红灯笼上下猛翻，就知不好，又听背后“啊”地一声惊叫，他回头一看，见一个酷似薛大的汉子钻进茴草棵里偷跑了。再等他回过头来看那红灯时，眼前只剩一片漆黑，急得他连忙跑到树下，只有树影摇曳，那还有什么灯笼、陶窑和莲花儿的踪影！他心里一咯噔，禁不住大叫一声：“莲花姐！”捶胸顿足地痛哭起来。但此时回答他的只有飒飒的秋风，往日的情景不复出现了。正伤心间，忽然他脚下触动一样东西，低头一看，原来是莲花儿天天炼的那堆陶泥，他想起莲花昨晚上的嘱托，知道它事关重大，连忙擦干眼泪，扛着陶泥回家了。回家后他按莲花的作法，天天早起坚持炼泥。

两年后，小二制陶技艺日渐成熟。他在陶碗上刻的昆虫会叫唤；在合罐上刻的碗豆花儿绿生生、红灵灵；在水盆里刻的“鲤鱼戏荷”，注满清水后，就荷散清香，鱼摆金尾。群众编成顺口溜说：

千两金、万两银，

难买薛家鲤鱼盆。

画荷叶、水灵灵，

画荷花、香喷喷。

画个鲤鱼能戏水，

活蹦乱跳喜煞人。

小二专收穷陶工为徒弟，他们烧制出来的陶器，人们称为薛家家，沙河上下几百里争相购买。薛小二成名，气坏了当地的土皇帝孙望富。他是当地总甲，一手遮天，家有四十二座陶窑，独霸陶庄湖一带。如今突然出来个薛小二，仗着高超的技艺和他争高低，气得他白天吃不下饭，晚上睡不着觉，终于想出一个毒点子。

三、“陶仙”遇难

且说薛大那夜偷随薛二进湖，忽然看见歪脖子树上缠着一条水桶般粗的火龙，两眼活似两盏红灯笼，张牙舞爪向他扑来，吓得他连忙钻进茴草棵里朝家跑，到家害了一场大病。病好后见了小二总是脸红。谁知薛二对他还和往日一样亲热，他想哥哥跟踪自己，害得他再也见不到情深意厚的莲花儿，固然可恶，但他并非有意伤害自己，当初自己深夜进湖不也为了学艺吗？因此他主动把着手教薛大学艺。慢慢薛大的技艺也提高了。薛二又给哥哥五十两银子，帮他娶了一房媳妇，兄弟处得更加和睦了。

一天，薛大愁眉苦脸地来找薜二，薛二关切地问：“哥哥，什么事？”

薛大吞吞吐吐地答道：“刚才孙望富叫我，说他第三个小妾后天生日，叫陶工们给他送礼。”

“送什么礼？”

“他说小妾是属鼠的，他说要个银老鼠算了。”

薛二一拍桌子说：“这是敲诈勒索，不给！”

薛大一听，泪珠扑簌簌成串地掉了下来。说：“孙望富说拿我是问哩！我是拖家带小的人啦。好兄弟，反正钱是大家出，陶工们又听你的，你说一句话不行吗？”说着就要下跪。薛二看着他那不成器的样予，气得一跺脚，把自己积蓄的二十两银子拿出来给薛大说：“你看着办吧！”

薛大捧着白花花的银子，到城里用十五两打个银老鼠送给孙望富。剩下五两，他装到自己腰包里了。谁知没停两个月，孙望富又把薛大叫去了。薛大从孙家回来，一进大门，就嚎啕大哭起来。

薛二看着哥哥伤心的样子，心疼地劝慰说：“哥，有啥事咱兄弟俩商量着办。”

薛大啜泣着说：“兄弟，不得了啦！”

“什么事？快说吧！”

“孙望富的孩子是属狗的，大后天生日。叫咱给他送三十斤重的银狗！鸣鸣……”薛大哭得更悲。

薛二气得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好个狠毒的贪婪鬼，三十斤的银狗就是四百八十两银子，一次便将三十七家陶工两年来的积蓄榨干了。如果他家再出一个属牛的，陶工们便要倾家荡产。不，决不能答应他。可是，孙家有钱有势，应当怎样办才好呢。

这天夜里，薛二愁得翻来复去睡不着，直到三更天想朦胧入睡时，忽见莲花儿在月光下飘然向他走来。薛二连忙跳起来，拉她在床边坐下，见原来嘻嘻哈哈欢乐成性的莲花儿，如今眼哭得又红又肿象核桃一般大。薛二忙问原委。莲花儿哭诉说：“我对你说了实话，你可不要害怕。我和爷爷都是古陶镇的冤魂哪。在古陶镇毁灭前爷爷为报血海，立志要为陶工做一个驱恶护善的神物。古陶镇灭后，俺爷俩天天炼泥已到九十七年，可惜俺已不是活人，无法将它带到人间。后来遇到了你。我俩就把希望寄托到你身上。谁知那夜薛大偷随进湖触怒了爷爷。是俺千恳万求，才许你把泥巴带回。如今已过三年，马上神物可成，响们可团聚了，可你马上要遭大祸，快随我走罢，咱们把神物带回古陶镇去过无忧无虑的日子去吧！”

炼泥

薛二见莲花情真意切，刚想起身和他同行，忽然想起和他同命运的陶工，又坐了下来。莲花儿哭哭啼啼拉着他要走，忽然“彭彭彭”响起了急促地拍门声。薛二猛地开眼晴，唯见月透窗纸，影移中墙，再也不见莲花儿的踪影。原来刚才是南柯一梦。这时，薛大领着徒弟们进来，问他怎样应付孙望富。薛二想起莲花炼泥造神物今天已到期之事，忽然计上心头，就如此这般地说出了对付孙望富的办法，除了薛大担心外，众人齐声赞成，一齐捋胳膊挽袖子干起活来，那一夜，只听薛二院里传来震得树动屋摇的炼泥声。第二天，他们烧了整整一天窑，谁也不知道烧的是什么。第三天，薛大和两个陶工拾着一个银光闪闪的银狗给孙望富送去了。

那银狗两眼喷火，鬃毛倒竖，好像要扑向孙望富，他吓得连连后退。又看那狗浑身银光发亮，抱到怀里一试，果然是个银的，喜欢得两只蛤蟆眼眯成一条线。摆上桌子后，他左看右看又觉得蹊跷，但又看不出破绽，就狐疑地看了薛大一眼。

这一眼把薛大看得心惊内跳，回去后像大难临头一般，坐不安，立不宁。唯恐万一被孙望富看出破绽，自家生命难保。便连夜向孙望富告了密。最后还诌媚地向孙望富说：“那不是银狗，是陶狗，三天后闹得你全家不安。”

孙望富听了又恨又喜，恨的是小小的痴小二竟敢太岁头上动土，喜的是抓住了除掉薛二的借口，只见他干笑了一声，赏薛大二十两银子，命人把陶狗丢到倒流沟里，并立即给县太爷写了一封密报说：“薛二妖术惑众，图谋不轨。”当时农民起义此起彼伏，皇帝下了七十二道圣旨，残酷镇压农民起义。县太爷接密报后，立即派五十名捕快，着令捉拿妖人薛二，就地正法。

再说薛二和徒弟们正在窑边炼泥，忽然被一群如狼似虎的捕快围住了。薛二知道不好，连忙指挥徒弟举着木榔头外冲。他冲到倒流沟旁，看见薛大像没事人一样在沟旁。薛二心里十分焦急，连忙摆手高喊，谁知一个“哥”字尚未出口，就被一群紧追不舍的捕快用刀砍倒了。可怜薛二死时，还头朝薛大，右手伸向薛大站着的方向。好像仍在高呼：“哥呀，快跑！”善良的薛二啊，你哪里知道正是你那哥哥把你出卖了呢！

孙望富终于把薛二和他的徒弟们斩尽杀绝了，他又独霸了陶庄湖一带的陶瓷天下。

有一天，一个破产陶工走投无路来到倒流沟投河，猛地觉得有个毛绒绒的东西来拉他的裤腿。他低头一看，原来是摇头摆尾、银光闪闪的白毛狗。那陶工看它那个活蹦乱跳的样子，不由地抚摸它两下，谁知它一撅尾巴屙起屎来。窑工想躲，低头一看原来竞是两个白花花的大元宝。再看那狗，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陶工得了元宝，急忙回家还清欠债，又烧制起陶瓷来了。

孙望富听到这个消息后，心想定是陶狗成宝。这家伙贼心不死，唤来薛大想趁着黑夜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陶狗找回来。薛大领着孙望富顺着倒流沟，深一脚浅一脚地进了陶庄湖。忽然传来了“汪汪”的狗叫声。顺着狗叫声寻去，果然见陶狗在倒流沟旁草棵里卧着，月光下银光闪耀，灼人眼睛。孙望富见财眼开，喜得嘴也合不拢了，连忙招呼薛大弯腰去抱。那知那狗就地一滚，涨得牛犊一般大，张开血盆大口，向孙望富和薛大扑去。二人躲闪不及，被那陶狗一口吞下肚去。

从此这只陶狗夜夜在陶庄湖转游，为陶工们驱恶护善。可那红灯却再也没出现过。传说有人早起误入古陶镇的“神城鬼市”时，曾见薛二和莲花儿一同烧制陶器。人们怀念薛二和莲花儿，便在他原来的住宅上盖座陶仙庙，年年祭祀，尊他为“陶仙”。

资料来源：界首民间故事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