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企回应救命药一年涨8倍：一年仅卖3000支，“长期处于严重亏损状态”
上周，本报刊发了《从124元到990元一支，上海医药子公司救命药价格一年暴涨8倍，谁该为此买单？》，关注长效尿崩症治疗药品鞣酸加压素注射液涨价一事。
该药品由上海医药的全资子公司上海上药第一生化药业（下称“上药第一生化”）独家生产，并由上药第一生化的子公司上柯医药负责营销。在2020年，该药品从原有的124元/支涨至990元/支，翻了8倍，患者反应激烈。
1月29日，上柯医药就鞣酸加压素注射液涨价问题对记者做出独家回应，解释了涨价背后的原因，以及企业为保障更多患者用得起药、用得上药做出的相关举措。
上柯医药提供的数据显示，全国使用鞣酸加压素注射液的中枢性尿崩症患者约为300名，上药第一生化所产鞣酸加压素注射液的销量约为全年3000支。
上柯医药负责销售的一位郑姓经理告诉本报记者，由于销量太小，成本太高，这款药品一直亏损，一度出现停产。如今990元/支的定价属于回归合理区间。为了保障经济困难的患者用药，上柯医药推出了慈善公益赠药政策，同时也在计划推广鞣酸加压素注射液进入各地区定点医院。“如果量能做起来，成本就会下降，我们也会考虑降一点价。”
3000支，这是鞣酸加压素注射液在2019年的销量。“我估计它可能是全国销量最少的药品。”郑经理坦言。
作为治疗中枢性尿崩症的唯一长效药，这个数字显得太小了，以涨价前的价格124元/支计算，该药品一年的销售额约为30万元，主要在上海医药旗下的两家本地药房——上海信谊药房、上海华氏大药房有售。
而其同适应症的竞争对手——短效口服药醋酸去氨加压素片，在各地医院均有售，IQVIA医院医药市场数据显示，2019年，醋酸去氨加压素片销售额为5213.4万元，是鞣酸加压素注射液的百倍以上。
那么，为何两者销售额差异巨大？从临床医生角度考虑，醋酸去氨加压素片口服给药更便捷，药量使用及储存安全性更好。而鞣酸加压素注射液需肌注，对患者教育及临床医护指导有更高要求。同时鞣酸加压素注射液单支剂量较大（5ml），患者每次仅需0.2-0.5ml，开封后存在储存风险。
实际上，鞣酸加压素注射液也有过“辉煌时刻”，年销量曾一度达到1-2万支。不过，自2006年醋酸去氨加压素片在国内获批上市后，鞣酸加压素注射液销量逐年回落，如今仅为3000支。
此外，醋酸去氨加压素片的价格也更高，以市场占比达到94.91%的进口原研药——辉凌制药（瑞士）的弥凝为例，其使用剂量一般为每次0.2mg，每天3-4次，月费用约为1020元。而鞣酸加压素注射液每月用量约为0.7-1支，涨价后的月费用为660到990元。
每年约3000支的销量，远小于上药第一生化生产专线的最小生产量。这意味着，药厂的生产线存在产能空置，维护成本高，导致单支药品实际成本高。
同时，郑经理亦指出，鞣酸加压素注射液的生产非常复杂。从药厂接收到原料开始计算，如顺利生产一批成品大概耗时三个月。
这款研发自60年代的老药，生产工艺究竟有多复杂？上柯医药提供的材料显示，鞣酸加压素是一个多肽类的药物，其中间产物加压素九肽是一个含有硫-硫键的内环九肽，合成工艺较为复杂，生产周期长。生产过程中使用三氟乙酸、金素钠、液氨等强酸、强碱类的化学品，反应剧烈，危险性大，故较难控制反应过程。不仅如此，在脱掉保护基后，形成双硫键的过程中，又极易产生聚合物，影响产品收率。
此外，鞣酸加压素注射液是极为特殊的油制混悬液，为原料粉剂和茶油混合，其中除了正常生产工艺外，注射液内混有3到5颗玻璃珠，保证在油粉分层后能顺利摇匀，但该玻璃珠为特殊工艺制造，每批玻璃珠中适合进行投料的比例较少，而且全部进行人工检验，保证投料的玻璃珠光滑、无残缺，原料、生产成本非常高，生产工艺复杂，生产难度大。
郑经理表示：“从销量上来说，短效口服药已经占据绝大部分国内市场，鞣酸加压素注射液的市场占比很小，生产又非常复杂，所以厂里多年以来一直想停产。”
这并非虚言。2018年，因该药品处于长期严重亏损状态，且厂房、设备老旧，上药第一生化曾宣布停止生产鞣酸加压素注射液。但由于患者反应激烈，后又重新启动复产程序，并投入300余万元翻新了生产车间，重新购置了设备，将产能提升至2万支/年。
随后，鞣酸加压素注射液即涨至990元/支。郑经理坦言：“如果再以原来的价格去做这件事情，药厂确实承担不起了。这也是为了保证鞣酸加压素注射液的持续市场供应。现在990元这个价格算是涨到了相对合理的区间，虽然整体仍为亏损，但上药第一生化承担起来的压力也小很多了。”
目前，该药品基本上在上海当地两家药店销售，绝大部分省份公立医院因为进药流程、用药习惯、无处采购等各种原因未能采购，患者无法享受医保。上柯医药计划推动鞣酸加压素注射液入院的工作。
据本报记者了解，上海市已对该药品启动短缺药品应对机制，按照短缺药进行了挂网，上海部分医院已经启动了议价进药程序，即将正式采购。“现在有2-3家上海的医院已经开始在跟我们对接了，走完流程就可以正式采购。虽然价格还是990元/支，但患者可以在医院配药并享受医保。”郑经理说。
未来，上柯医药计划推进鞣酸加压素注射液在其他地区的挂网，也希望呼吁政府相关部门在重点城市设置定点医院，定点采购该药品，让当地居民就近就医。
可以看出，鞣酸加压素注射液涨价背后有着复杂的原因。而随着该药品入院渠道打通，是否能顺利抢占部分市场，持续放量，从而为企业降低成本，仍是未知数。
但不应忽视的是，面对溢价8倍，990元/支的价格，大部分使用该药品几十年的老患者正承受着极大的经济压力，陷入“用不起药”的困境。
为了短期内缓解患者的经济压力，上药第一生化曾与中国初级卫生保健基金会合作，发起尿崩症患者援助公益项目，患者享受可买一赠一，120天内最多可申请4支。上柯医药提供的数据显示，自去年8月，患者首次领药，至今药品援助系统累计注册184人。不过，该项目至今已发放了多少支赠药尚不清楚。
一位参与申请慈善赠药的患者告诉本报记者，该申请开放约半年就暂停了，领取赠药的流程也相对复杂，患者需要先前往上海购药，并在平台上传处方签等材料，审核后再收到领药通知，在每周四这个指定时间去领药。“也就是说领取赠药需要往返上海两次，无论是时间成本还是交通费用都很高。”
关于慈善赠药为何暂停，郑经理表示，是因为产量的问题，“有两批原料进货验收不合格，影响了成品率。所以我们的药品先供应给了急着用药的患者。现在按照上药第一生化给我们的反馈，2月底可以生产出来一批，只要这批产品上市，马上就可以恢复慈善赠药，按照计划应该是在3月1日。”
不过，目前大部分患者的最主要诉求，还是能把990元/支的价格再降下来一点，由于需要终身服药，短期慈善赠药政策恐难缓解他们的经济压力。在他们当中，有患多种慢性病的老年人，有吃低保的贫困户，有失业以后房贷加身的中年人，有正在读大学的90后，也有靠2000元月薪供养孩子读初中的妈妈。对于这些家庭来说，近千元的开销实在沉重。“我真的完全买不起这款药。”一位患者对记者发出如是感慨。
对此，郑经理坦诚说，二十多年来，药厂始终重视少数患者利益，坚持亏损生产，涨价是为了缓解一定的成本压力。未来，上柯医药一方面将在库存充足的情况下持续慈善赠药活动；另一方面，将积极同各地医保、准入、医院等各用药环节进行深入沟通和交流，让病患能就近用药、医保用药，切实享受到医保红利。
“我也呼吁全社会能关注这些极少患者的困难及厂家极少量生产的难处，希望政府相关部门能在市场准入、医院采购、医保报销等环节给予罕见病患者及罕见病药品的销售实质性的政策支持，希望政府相关部门考虑到鞣酸加压素注射液用量极小、病人量极少的特殊性，在重点城市设置定点医院，定点采购鞣酸加压素注射液，以保证当地居民可就近就医，并通过医保减轻病人负担。”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