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莹颖案过后,你还愿意相信这个世界吗?
中国访问学者章莹颖确认遇害,许多人为之悬着的心,在冰冷凄怆的事实面前,重重地砸向了深渊。
2013年,章莹颖从中山大学本科毕业;同年,我不远千里,从洞庭湖畔南下中大报到。
我和她,曾生活同在一个校园,只是先来后到的时间差而已。
一想到这一点,愈觉悲痛。
不久前朋友圈还在疯转白宫搜救请愿链接,多少国人,为着这个戴着眼镜,笑容干净阳光的女孩而揪心,我们殷切地希望,大洋彼岸能浮出一线生机,就像漆黑的夜里,突然亮起的灯火般闪现。
可是,没有,所有的光,似乎在那一刻,全都熄灭了。
恍然,有什么东西堕入深潭,那是我们许多人,紧紧攥在手心的微薄希望,它终究,汗涔涔地笔直坠了下去。
逝者已往,寄蜉蝣于天地,生命着实脆弱,朝生暮死。
于是群情激愤,“从章莹颖一案看你所不知道的这个世界的黑暗”之类的文章一瞬间铺天盖地,悲痛的人们,争相站了出来,以笔为剑,掀开社会的所谓暗角。
有朋友对此嗤之以鼻:风声鹤壁,杯弓蛇影,不足为信。
先不讨论该信还是不信,事实是,我只知,一个年轻的生命,就这样在光天化日之下,消失了。
写这篇文,并不想蹭热点消费悲剧,我真挚地希望,逝者安息。
但是,我无法回避,此次案件过后,一个我此前从未遇到过的拷问,悄无声息地直击心扉,它如此清晰凛冽又带着锋利的棱角,一下击中我的痛点:
章莹颖案过后,你还愿意相信这个世界吗?
我的回答是:纵然如此,我还是相信。
下午读到其中一篇阅读量10万+的推文,作者由此案谈到人口贩卖 ,谈到“暗网”,谈到人性的许多阴暗面。文章很长,我却看得无比细致,每一个字,都像一把一把竖起的小刀,生硬地扎进柔软的胸腔。
读到结尾,只觉汗毛倒立,毛骨悚然。
像被闷头打了一棒,生平第一次,我突然有了一丝怀疑:原来,我生活着的这个世界,竟然是这个样子的,它居然是这个样子的。也有黑暗,也有疼痛,也有在死亡的阴影下发不了声的无奈和绝望。
作者最后说:“除了法律,我们更需要自我保护,去对抗一个恶意的世界。”
Ta用了“恶意的”一词来修饰世界,这更让我觉得恓惶,怎么会,怎么会?
这是原文众多配图中的其中一幅,“你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我看得心惊肉跳,你只生活在你现在的小圈子里,你知道吗,你知道吗,你知道吗,这句拷问和定论,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向我所有的疑虑和不安。
那一刻,我盯着手机屏,沉默了许久许久。
一直以来,我都自觉幸运,因为一路总是遇到好人,生活中的好多好多个瞬间,我都被人性的真善美深深感动。我所认识的这个世界,始终充斥着勤劳善良的人们:老年人和蔼慈祥,中年人淳朴睿智,年轻人积极向上,陌生人都是和善的、热心的、不设防的;还有温顺可爱的猫猫狗狗,鸟的啁啾祥和悦耳,夏风吹来的时候夹杂着温热的气流。
直到写这篇文的时候,这个我一直热爱和赞美的世界似乎依然没有太多变化:刚上楼的宿管阿姨笑着跟我打招呼,楼道里见到许多张亲切和善的陌生年轻面孔,此刻宿舍外的夜空疏星低垂,羊城校园的夜晚无比宁谧。室友刚刚实习下班回来,说起办公室里的趣纹闻,讨论明天可以一起去哪儿玩。
一切依旧美好。
可是,我却无法忽视,在同一个时空里,仍然有着不容忽视的不美好。比如章莹颖就这么走了,而且我总是忍不住去猜测:这个无辜的姑娘,在和这个世界做最后的道别之前,极有可能吃了许多苦,见了许多人性的肮脏和不堪,也许,她生而为人二十七年以来,对这个世界一点一滴积攒的所有美好认知,都在歹徒伸出魔爪的一瞬间,轰然坍塌。
如果章莹颖是你,或者是我,或者是我们身边最最亲近的人。
我不敢想,真的不敢想。
不由得反思,或许,我的视域和维度实在太小了,我所看到的世界,只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它可能只囊括了学校的校道,只是街角的水果店,只是地铁站里来来往往的人潮,再往外延伸,也可能只是学生一族一直被学校、被父母、被过来人的善意所包裹的天空。但不可否认的是,在这风平浪静的表面之下,也许隐匿着我可能此生都无法窥其全貌的巨大冰山,它奔涌咆哮,声嘶力竭。
只是我看不到,甚至听不到。
于是我不得不痛苦又无奈地承认,当我在极力感叹人性美好的同时,也许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某个甚至某些生命,正因为人性的龌龊而被残忍掠杀。
我还听说,永远永远不要试探人性。
那篇文章读得我胆战心惊。跟L发微信,又说起“世上都是好人”的话题,L回:“不管怎样,我就是傻傻地觉得别人都是好人啊”。
这话让我心头一暖,你看,世界这么大,同道者还是有的。可是,同胞在异国流下的血,让我如鲠在喉。
另一方面,我又很清醒地意识到:悲剧并不能为这个世界定性。
之前也写过许多文字,我说“我总是觉得,世上的许多东西之所以存在,仅仅是因为你相信它存在。人生在世,总得相信点什么。如果因为个例,就把你原本坚守的信念或者情怀击得粉碎,那我们就真的成了最大的受害者”;我也相信罗曼 罗兰说过的那一句:“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就是在认清生活真相之后仍然热爱生活”;我还写过:“这就是情怀啊,万箭穿心也坚不可摧,腹背受敌也百毒不侵。你看,不管怎样,我就是相信啊”……
是的,我仍旧愿意去相信这个世界,相信人性的淳良和美好,相信每一个个体,都有融进血液里的对待另一个的最最基本的善意。
因为,我实在无法就这样抹杀掉生命中遇见过的那些好人啊。
捡到手机还给我的陌生人,在陌生的城市为我百度导航领我走很远很远路的陌生人,叮嘱我“社会很复杂”但全心全意爱护我的陌生人;包容我缺点帮助我进步的师长,和我一起哭一起笑的室友,曾经素不相识但多年如一日帮助鼓励我的长辈……
人这一辈子,会遇到很多很多的人,但脚踪有限,我们到不了整个世界,于是,身边的这些人,就构成了我们世界的所有外围。
你总不能,因为个别的坏人,而抹黑那些过去存在、现在存在、以及未来也一定存在的好人。那样,对这些好人,不公平。
我跟L说,我选择仍旧相信这个世界,可是,我还是有点害怕。
她回:确实有黑暗的存在,但是怕也没有用,确实存在这样的坏人,只能希望他们在下毒手前被雷劈。
善恶有报,我相信人心。
L后来转给我这张截图:
于是忍不住想:如果,所有人都不再相信这个世界仍有光明和美好,那么,是不是终有一天,这个世界,将不存在任何好人?
这让我想到就浑身发颤。
Y叔叔曾跟我说过:坏人也有善念,好人也有恶根。 所以,你会发现,用好、坏对人评价、分类,会非常粗放、无力、不公。 慢慢地,你还会发现真假、美丑的概念、标准,同样没有一条绝对的边界。
很感激Y叔叔教我以成年人的公允眼光去看待这个世界,但是,也许是因为还在校园吧,学校把我保护得太好了,我还是固执地相信,世上还是好人多,我说过,也许这个世界,并不是缺少善意,而是我们把善的门槛,建得太高太高。
没有理所当然,没有任何人有任何义务对你好。从这个意义上而言,每一个对我们好的人,都值得被视作好人,值得我们感恩。
章莹颖案过后,我愿意继续相信这个世界,并非对它依然存在或许还将长久存在的不公、危险和阴暗视而不见,我只是想做一个,始终相信人心的小分子,我也相信,当无数个小分子聚在一起,总有一天能够成就全体。
在经历悲剧、不公过后,我们流泪,我们悲伤,我们甚至愤怒,但真的猛士,从来都是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然后更加奋发地生活。
驱散黑暗的最好办法,不是躲在暗处咒诅黑暗,而是举起火把站起来。
我相信。
PS:
本想分享文中提到的阅读量10万+的推文,但刚刚才发现已经删除。本文并无评判其他任何文章正误的意思。我只想说,我认同他们提到的“恶意”或许存在,但我们不应因为这些,而忽略世界本来美好的大底色。
那些你生命中遇到过的好人,不应该以这种方式被定义。
晚安,我依然相信的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