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选粹】赵晓爱||育子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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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UOJIAXINGANXIAN
主编寄语
且读书,你就是活了两世;且写作,你就活了三世。
作者简介
赵晓爱:绛县实验中学教师,喜欢文字,闲暇时拼词凑句抒发情感。运城市作家协会会员,运城市诗词学会会员,绛县作家协会会员。生命的长度我们无法把握,但是生命的宽度我们可以描绘成绚丽多彩的画卷。散文《外婆那双手》、《爷爷和小白》、《纳凉虎踞》、诗歌《痛》等作品先后发表于山西农民报、黄河晨报和各网络平台。
育子无方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一理念自打记事起就深深地影响着我。村子里但凡吃“公粮”的会计、教员、银行职员、退休老干部都是父母称赞的对象,他们满眼流露着羡慕嘴里叨念着:你看看人家公家人,风不吹,日不晒,雨不淋,还月月有工资,老了还有退休金,到哪都深受尊敬和爱戴……
村里有人家办事,只要来了“公家人”,主人的脸上特别有光,认识“公家人”的乡亲们凑过去把手在衣服上蹭了又蹭,然后双手伸过去争着跟人家握手,握完后满脸通红无比欣喜,看起来跟喝了蜜酒一样。
我的父母,地地道道的农民。印象中他们总是特别忙碌,一年到头连抬头的功夫也没有。
农忙时,他们常常顾不上做饭,天不亮就下地,中午啃馒头喝凉白开熬到天黑,甚至半夜。龙口夺食的六月天,全家人的口粮全系在父母身上,一辆平车,一根绳,两把镰刀就是收割的工具,镰刀挥舞中麦子齐刷刷倒下,汗如雨下又瞬间蒸发,毒辣辣的太阳将麦子晒得干透透,割倒的麦子得轻拿轻放,仿佛一使劲麦粒就会蹦出来。一天时间,麦子全部放倒,他们摸着黑将麦子捆牢装车、一趟趟地拉回麦场堆垛,麦场总是堆得太满而显得狭促。
打场要排长队,父母心里绷紧了弦,祈求多给几天好天气,如果傍晚太阳落到云里,父母就一夜不能回家,他们用平车将麦子又一趟趟拉到大路上连夜碾场,黑乎乎的大路上一条长龙的碾场队正热火朝天而又紧张进行着,过往飞驰的汽车成大家的救星,半个晚上麦秸秆被碾得扁平柔软,麦粒全被碾出来,借着手电筒微弱的灯光,人们把所有麦秸秆挑起来,圆滚滚的麦粒在麦萼和麦糠里掺杂着,粗笨的扇车,三四个人通力合作将麦子分离出来,装袋运回,初战告捷,早已人乏马困。
有时是一场虚惊,有时会来一场大雨,父母总是和时间赛跑,并且必须跑赢,十天时间,不论什么情况,他们总能如期收割晾晒,很多年我都无法想象背后的艰辛,后来才知道在老天爷的威逼下他们从未屈服,慢一步就可能一场大风吹落一年的口粮,慢一步就可能大雨滂沱麦子泡了水,慢一步就可能种不了秋大大减产。
待到麦子入库,秋粮种上便是短暂的农闲。这时,父亲便每天一大早骑车结队去城里打零工挣钱,晚上回来,在煤油灯下,手里总是攥着活计:绑笤帚、编筐子。母亲忙着喂牲口家禽、洗衣服、缝缝补补、还常常熬夜蒸馒头。三个月选苗、施肥、除草、浇水又是忙碌而紧张的收秋种麦季节,然后父亲又去打工,漫长的冬天总是湿冷,父亲也总是干不完的活,每天晚上又开始忙着剥玉米和棉花,一到腊月,母亲更忙了,天天熬到后半夜两三点,给我们纳棉鞋、做新衣。
我们稍大一点,父母便给我们一人发一把锄头同他们去地里干活,毒辣辣的太阳烤得大地冒烟,晒得我们的身上脱皮,父母并没有心软:“你们才干了几天?如果不好好学习,将来和我们一样干一辈子农活。我们这代人是耽误了,现在你们赶上了好时代,可得珍惜好好念书呀!”
“那多会可以不干农活呢?”我问道。
“考上大学,吃上'公粮’,就不用干啦。”父亲给手上吐了唾沫,轮着锄头答道。
下地回家在巷道里,又看到退休的公社老会计,身着洁白的背心摇着扇子躺在摇椅上,好不逍遥,再回头看着我们一家子,满身泥土,汗水浸透的衣衫,还有循环往复没完没了的农活,真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好好上学,吃上公粮,过上我想要的生活。
很多次我们试图逃脱下地干活的苦差,母亲总是毫不示弱把我们生拉硬拽弄到地里,她说:“咱们不干活就没有吃的,你们父亲不挣钱,开学你们的学费就没有着落。”我们硬着头皮和土地战斗:除草,收割,拔草,浇地……循环往复,直到开学,如释负重坐到教室里,看到桌子那么亲,椅子那么亲,课本那么亲,就是户外长跑的体育课也是那么舒适。
父辈们对老师的态度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为在父母眼里,学习是农家子弟走出贫穷和劳累的唯一出路,而老师是孩子走出贫穷的唯一的梯子和跳板,他们经常恭恭敬敬地对老师说:“孩子就交给你了,他要不听话,该打就打,该骂就骂……”每次老师来家里吃派饭,母亲都提前收拾好屋子,精挑细选买菜,换着花样搭配菜品主食,现在想想不算什么,但是当时真的是倾尽全部所有来招待。如果是冬天,母亲会专门把蜂窝煤炉子生着,放到单间里,提前把屋里哄得热乎乎得,再挂上崭新的门帘。
吃饭时母亲和奶奶轮流着一会给老师再添点菜,一会给老师们加点粥,一会再给老师们上热馒头,来回跑不下十几趟,生怕老师们吃不好,吃完饭老师们要走了,他们亲自去送老师,站在大门口直到老师们走出胡同拐过弯才回来吃饭,这时我们才敢大声说话。老师们偶尔在父母跟前多念叨几句我们的好,父母会高兴很久很久。
父母曾很郑重地对我们兄妹说:“好好学,听老师话,如果犯了错,我可不去学校见你们老师,丢不起人!谁犯了大错,那就回来种地,别念了!”所以在学校里,我们总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惹出是非来,回去永远种地。
随着我们上学开销不断增加,微薄的收入难以支撑这个家庭。父母便承包了十几亩棉花地,还承包了村里所有的柿子树,从此以后,他们更加劳累,我们的假期也忙成了陀螺,天不亮就跟着父母下地摘棉花直到天黑,第二天继续,摘完棉花又该去摘柿子了,在无数个树上来回上下挑选个大发黄没有斑点和畸形的柿子,有时候一棵树上才有几个,一个上午才摘了几筐子,中午父母便开农用车拉到很远的市场换成钱,简单吃过饭后又继续爬树摘柿子,赶天黑一般能送两趟,收入也颇为乐观,只是我们全家胳膊腿都快要散架,晚上父母还得住在林子里看柿子,那棚子简单至极,用几根木头、几块木板和塑料布在树叉间用铁丝捆扎搭建起来,可是他们晚上又不能安静地睡觉,不务正业的人半夜三更来偷柿子,稍不注意他们就成群而来,不论青红一律扫光,给我们造成巨大损失,父母不得不牵来狼狗帮忙,可是狗一晚上都不停地叫,吵得他们根本没法入睡。第二天我们全家又得继续摘柿子、卖柿子,隔三差五还得摘棉花,没有喘息的机会,开学了,我一路欢呼跳跃,终于可以短暂休息不用干活了,心里比喝了蜜还甜。
眼看又到周末,地里的玉米又快熟了,柿子棉花正是成熟旺季,我知道村口父母已在等候我们,他们早已苦不堪言,等待我们稍稍减轻一点负担,坐上三轮车从早忙到晚,第二天继续,一个周末下来感觉浑身要散架了,拖着疲惫的身子去学校报到、补作业,坐在位置上不肯挪动,这样的生活持续了近十年。
那年暑假,哥哥读了大学,我和妹妹都读高中,父母多次为我们的学费愁眉不展,外婆心疼地对母亲说:“男孩子供大学,女孩子就别供了,将来早晚要嫁人,到时候都是别人家的了……”
“不!我要读大学……”我大声抗议着。
“男孩女孩一样的,只要愿意上,我砸锅卖铁也供。” 母亲咬了咬牙说。
外婆笑着用手指刮我的鼻子说:“女孩读书没有用,再说那么多东西能学会吗?”
“有用,有用,我能,我能……”我喊着生怕母亲会动摇。
母亲常常鼓励我们不要随意请假,她说:“学习不比种庄稼,庄稼 种坏了明年再种,学习落下了,耽搁的可是人一辈子!” 在开学上课的时间里不管家里有多忙,不管有多大的事,父母亲都坚持自己硬扛着,从来不耽误我们一天学习。
大学通知书纷至沓来时,父母一脸愁容,他们贷了高利贷把我们送上大学的列车,一年后他们不得不背井离乡去城里赚钱。他们一开始外出摆摊卖水果,早上五点多去市场批来水果,一直摆到晚上十一点多,正月初五就出门摆摊,腊月二十八我们还在摆摊,傍晚时飘起鹅毛雪花,不一会掩盖了所有的橘子,很多人开车来买水果,他们问:“水果都怎么卖?”我脱下手套准备拿食品袋,但是瞬间手冻僵了,不等母亲开口便大声说了:“红橘四块五,砂糖橘八块,香蕉5块……”不等我说完,顾客拍着身上的雪,抖着全身说:“一样来五斤,干果每样来三斤”。我和母亲配合着迅速装袋称重结算,又有好几个人来买水果,他们边抢边说批发部已经关门了,眼看着一车水果被他们抢购一空,钞票装进兜里,母亲非常高兴地和我收摊去买火车票,还说我脑子转得快,我看着黑瘦如柴,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穿戴臃肿的母亲说:“权当三倍工资加班费啦。”
哥哥大学毕业了,赚了工资,担负了我的学费,父母担子轻了一半。毕业在即,学长好多人没有找到理想的工作,我提前寻找实习单位社会实践,去学校当助教,争取上讲台讲课,请老师点评指导,打印整理简历,四处奔走,为毕业就业提前做准备,我顺利踏上工作岗位。妹妹很快也大学毕业了,不同的是她顺利通过了公务员考试,我们都有了自己的工作。可是父母却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依旧风餐露宿,从年头拼到年末,我们劝他们休息别干了,他们只是淡淡地说,习惯了,闲不下来。
有一年回老家,巷子里晒太阳的人看到我说,一定是你家的祖坟位置好,一个个都成才啦。我笑了笑,大步迈向已等了我许久的父母,饭桌上我们都说父母辛苦,他们却又淡淡地说,他们只不过做了为人父母应该做的!
看着年迈的父母,看着膝下咿咿呀呀的子女,我长叹,该怎样培养下一代?一时大家都无语以对陷入沉思。父母却很自信地说:“你们那么高文化水平,培养他们根本不是问题!”我看着他们会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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