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且不可

一个人如果能有这三个读者：鲁迅他母亲、陈寅恪、张爱玲，他应该死而无憾了吧？

张恨水就是这样一位了不起的作家，赞美他作品的既有粗通文墨的妇女，也有孤高博雅的大师，甚至还有才华横溢的同行。张恨水的女儿张伍有一本书《我的父亲张恨水》，写得还不错。张恨水的孙子也出了一本书，《我所知道的张恨水》，就实在不敢恭维了。

我很为张恨水先生难过。其实也不必难过，因为天才往往是终点，而不是开端。川端康成说，“艺术家不是在一代人就可以造就出来的。先祖的血脉经过几代人继承下来，才能绽开一朵花。”而这朵花，谢了也就谢了，很难再开。像大仲马小仲马这样的例子是很罕见的。

　　

不做艺术家，是没什么关系的；做一个正直善良的正常人，却是很有必要。几年前，冰心墓碑被毁事件很热闹。冰心的孙子吴山，因为对父亲吴平的行为不满，在爷爷奶奶的墓碑上用红漆喷了八个字“教子无方，枉为人表”。这就有点过分了。

郑也夫先生说，“既生瑜何生亮”若是出自周瑜之口，是可以理解的，这是周瑜的自嘲，但旁人这么说，就太冒昧了。同样，“教子无方，枉为人表”这八个字若是冰心先生的自嘲，是可以理解的，但她孙子这么指责，大概就算是不孝了吧？

　　

当然，经过“五四”洗礼的一代人(冰心“五四”时19岁)，对“孝道”是深恶痛绝的。鲁迅先生说起《二十四孝图》，简直是咬牙切齿，他“要上下四方寻求，得到一种最黑，最黑，最黑的咒文”来诅咒。但是，对于自己的母亲，鲁迅是极为孝顺的。无条件的“孝道”戕灭人的本性，是要不得的，但是正常人之间的温情和慈爱不容否定。这大概也就是谭嗣同“孝且不可，何况不孝哉？”的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