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读书日,我只读这一本书

写在正文之前

一翻开这本《缓刑》,我就有种上译又来骗钱了的感觉:硕大无朋的行间距,硕大无朋的页边距,硕大无朋的篇首空白……

诺贝尔奖的颁奖词说莫迪亚诺的作品大多只有三五十页,然而在中国,上译生生把三万六千字印到了119页。

要不是我实在喜欢莫氏的故事——兼之又是在我们学校那寒酸的图书馆里翻到的——我简直想烧了它一泄私愤。

写在废话之后

如前所述,帕特里克·莫迪亚诺是2014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不过似乎这项伟大的成就也没有让更多中国读者认识他,算起来仍属小众(不过也因此还是一片净土)。

莫氏的作品看数量似乎高产,二三十部,不过大多都能一下午、甚至一两个小时就能读完。

在《缓刑》之前,我只看过他的《青春咖啡馆》和《暗店街》,这种不完整的阅读经历让我对莫氏的印象诚如他的文风一样扑朔迷离,就像他在诺贝尔颁奖词里被描述的那样:

帕特里克·莫迪亚诺作品的三个关键词是:记忆、身份、历史……他用记忆的艺术,召唤最难把握的人类命运。

《缓刑》依然没有改变这种印象。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莫氏的作品,叙事线索向来诡异,即使我读书不多也能做出这种结论。

《青春咖啡馆》写的是露姬的故事,其人却只是在不断变换的四个讲述者口中上演了她的平生剧情;

相比之下《暗店街》似乎诚实很多,不过篇章却更加零散,如同神秘主义经验支配下的随机数列。

此次《缓刑》要讲的故事,也是在众多凌乱交错的时空中铺开的。正因如此,我很难只用几个符合语法的句子归纳出,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另外,造成我的这种窘境的另一个重要因素是,我对莫氏其人没有足够的了解。

不过在《缓刑》的序言中,我们可以获得一个重要信息:《缓刑》是莫迪亚诺“少见的开诚布公的自传性文本,甚至让我们产生了错觉,以为莫迪亚诺就是在用自己的名字上演自己的生活”。(奥利维埃·亚当)

于是我去了趟豆瓣,在那里我算是搞清了莫氏的生平(倘若你有兴趣,也可以去看看),这样我才懂了《缓刑》的广大留白是留给谁的。

《缓刑》的确是相当有莫氏自传性质的小说:同他本人一样有着行踪飘忽的父亲母亲、一栋大房子、巴黎与学校,尤其是连“我失去了我的弟弟……这一切什么都不剩”这种深沉的苦难都如出一辙。

大致看来,故事里的种种都绝类莫氏的童年经历。

不过同时我也遗憾地发现了一个问题,尽管豆瓣的众多读者都详细地讲述了莫氏的童年和家庭(有些可谓事无巨细),然而在他们的解读中,都把小说同现实勾连地天衣无缝,这是我不能认同的。

我始终认为,无论我们如何讨论“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我们首先应该明白:这是一个故事。《缓刑》只是一部虚构的小说,是一副写意的自题小相,是帕特里克·莫迪亚诺半生活半编造的故事。

所以到了此时,倘若你还一定要问《缓刑》讲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那我就只好照实说了:讲的是帕特里克·莫迪亚诺笔下,一个恰好也叫帕特里克·莫迪亚诺(昵称帕托施)的人,回忆和追寻他的童年的故事。

最精简的总结版本如下:这是一个关于童年的故事。

这是一个怎么样的故事

如果你没有搞清这个小标题和上一个有什么区别,我可以提醒你:上一个是“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而这里我们要说的是“这是一个怎么样的故事”。也就是说,现在我们要说说这个故事的素质和品格了。

似乎我们在这之前要谈一谈什么叫素质还有什么叫品格,虽然我觉得远没有这个必要。

因为我们平常都是凭借素质认识新朋友,根据品格评价老熟人的。长得美与丑都是一种素质,对人好与坏就是一种品格。因此引申到我想说的这里,说白了就是故事具有的,以及我所读到的。

你应该记得,在开头我们引用了一段颁奖词,里面有三个词是这样的:记忆、身份、历史。而假如我们要以一个词概括之,那这个词一定是捉摸不定却又一以贯之的。因此除了“生命”,我暂时想不到更合适的了。

毫无疑问,莫氏的小说是有生命的。“有生命”即是《缓刑》这个故事的素质:纷繁错杂的叙事时空、简洁凌乱的人物对白,以及融入到字里行间的亦空亦幻感……

莫迪亚诺以他独有的“羚羊挂角”般的笔调再次向我们展示了记忆的无迹可寻、身份的若有若无、以及历史的大梦初醒……而归根结底说,这都是生命的举重若轻般的份量。

最精巧的是,这种素质也不着痕迹地体现在题目中。这其中的联系太简单了,简单到我们一时间都想不起来:

在故事中,“阿妮、小埃莱娜、罗歇·樊尚肯定在监狱里完了”,而被他们悉心照顾的帕托施也经受着生活的各种缓刑——其实何需问受刑的是谁?受刑的当然是,并且只能是生命。因此我们又可以说,这是一个关于生命的故事。

我读《缓刑》有这样一种奇怪的感受,仿佛同一只正在烤火的老虎打交道,火光(时空)把它的每条胡须都照成了好几截,顺道(温暖)还烤干了它的眼泪——没错,整个故事读起来就像一个湿答答的人在烤火一样温暖舒适。

没有狂喜与大悲的故事从窥伺着人类灵魂的老虎口中娓娓道来,迎接着篝火,轻飘飘像南方的雨、柔缓缓像花城的雾。

轻柔,恰是我读到的莫氏小说的品格。这一品格的诞生,我想恰是来自于莫氏精心编织的语言。这里的语言好似一张挂在激流中静止不动的网,专等大鱼钻进网眼儿里,再也逃离不掉。

不凑巧又很幸运的是,我就是一条不大不小的鱼。

关于流动的故事

莫迪亚诺最惯写的是法国某一段独特而颇具幻灭感的历史,再具体点,写的大多都是巴黎的故事。莫氏的另一名作《青春咖啡馆》就是一幅绘制精准的巴黎的四维地图。而在所有关于巴黎的隐喻中,大概属海明威的金句流传最广:

巴黎是一席流动的盛宴。

——是巴黎?也许不。或是生命吧。流动的是生命。

莫氏小说的生命就是这样流动的。静水流深。同时,故事本身也是。

不算这次的《缓刑》,我看过莫氏的小说有《暗店街》和《青春咖啡馆》,不过它们都被我送人了。现在想来,这不光是我对他们生命的祝福,也应当是莫氏小说生命的流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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