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观止74：五帝本纪赞

太史公曰：学者多称五帝，尚矣。然《尚书》独载(zǎi)尧以来，而百家言黄帝，其文不雅驯，荐(jìn)绅(shēn)先生难言之。

1、太史公：《史记》作者司马迁的自称，司马迁曾任太史令，掌管政府的资料、档案、文件； 2、五帝：指古代帝王黄帝、颛顼、帝喾、尧、舜； 3、尚：久远； 4、尚书：上古历史文献汇编，记载尧至春秋时期历朝言论文告及史事，以记言为主，最终成书于战国，汉代列为经书； 5、雅驯：指文辞优美，典雅不俗； 6、荐绅先生：指有社会地位的人。荐绅：又作缙绅，古代官员上朝时把手里拿的笏(hù)板插在腰带上，故以此称之； 缙：插；绅：指腰带；笏：也称手板，狭长形，用玉、象牙或竹片制成。

[译文]太史公司马迁说：学者多称赞五帝，久远了。然而最可征而信的《尚书》，记载的独有尧以来，而不记载皇帝、颛顼、帝喾。诸子百家虽言黄帝，又涉于神怪，都不是典雅之训，所以当世缙绅们都不敢说，不可以取以为证。

孔子所传《宰予问五帝德》及《帝系姓》，儒者或不传。余尝西至空峒(tóng)，北过涿(zhuō)鹿，东渐(jiān)于海，南浮江淮矣，至长老皆各往往称黄帝、尧、舜之处，风教固殊焉。总之，不离古文者近是。

1、宰予：字子我，春秋时期鲁国人，孔子弟子；《五帝德》：《大戴礼记》中的一篇，讲述黄帝、颛顼、帝喾、尧、舜、禹的德行；《帝系姓》：《孔子家语》中的一篇，讲述上古时代主要部族的谱系； 2、或：有的人，有时； 3、空峒：即“崆峒”，山名，在今甘肃平凉市西。传说黄帝曾到过那里； 4、涿鹿：山名，在今河北涿鹿县东南，传说黄帝曾与蚩尤战于涿鹿； 5、渐：到达。

[译文]孔子所传的《宰予问五帝德》及《帝系姓》，五帝事迹虽多，但儒者怀疑不是圣人之言，所以多不传习。我曾经西至崆峒山，北到涿鹿，东到海，南渡江、淮，我所经历的地方，所见过的长老，往往指说黄帝、尧、舜足迹所至的往事，各地的风俗教化固然各不相同。但总的说来，与《五帝德》及《帝系姓》等文献所载相合，应该说比较接近事实了。

予观《春秋》《国语》，其发明《五帝德》《帝系姓》章矣，顾弟弗深考，其所表见(xiàn)皆不虚。《书》缺有间矣，其轶(yì)乃时时见于他说。非好学深思，心知其意，固难为(wèi)浅见寡闻道也。余并论次，择其言尤雅者，故著为本纪书首。

1、《春秋》：鲁国编年史，司马迁认为是孔子所作，记事自鲁隐公元年起，至鲁哀公十四年止，凡十二公二百四十二年；《国语》：记载周、鲁、齐、晋、郑、楚、吴、越等国历史的国别体史书。司马迁认为《国语》是左丘明所著； 2、发明：阐明；章：通“彰”，显著； 3、顾：副问，不过；弟：通“第”，只是； 4、表见：即表现； 5、轶：散失； 6、论次：论列。

[译文]我读《春秋》《国语》，其发挥阐释《五帝德》《帝系姓》很彰著，只是没有深入探究，它实际体现出来的东西，都实而不虚。《尚书》虽然有脱佚，记事有所间断，它所遗失的内容，往往见于别的书籍。如果不好学深思，善于心领神会，自然无从辨识和了解。这是很难对那些浅见寡闻者讲说的。我将有关记载加以编次，去掉妄诞不实的部分，选择雅正可信的内容，写成《五帝本纪》作为开篇。

陕西韩城司马迁祠

《五帝本纪赞》全文：

太史公曰：学者多称五帝，尚矣。然《尚书》独载(zǎi)尧以来，而百家言黄帝，其文不雅驯，荐(jìn)绅(shēn)先生难言之。

孔子所传《宰予问五帝德》及《帝系姓》，儒者或不传。余尝西至空峒(tóng)，北过涿(zhuō)鹿，东渐(jiān)于海，南浮江淮矣，至长老皆各往往称黄帝、尧、舜之处，风教固殊焉。总之，不离古文者近是。

予观《春秋》《国语》，其发明《五帝德》、《帝系姓》章矣，顾弟弗深考，其所表见(xiàn)皆不虚。《书》缺有间矣，其轶(yì)乃时时见于他说。非好学深思，心知其意，固难为(wèi)浅见寡闻道也。余并论次，择其言尤雅者，故著为本纪书首。

清 吴楚材 吴调侯《古文观止》评：

此为赞语之首，古质奥雅，文简意多，转折层曲，往复回环；其传疑不敢自信之意，绝不作一了结语。乃赞语中之尤超绝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