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化方言中的丽词金句
我龙化人,龙化方言是我的母语。少小离家,乡音未改。每每听到龙化方言,我便感到异样的亲切和温馨。
每每忆起那些貌不惊人,人不见经传的乡邻,他们仿佛个个都是语言大师。随口而说,朴素传神。仔细品咂还颇具意趣。
“谷雨麦挑旗,立夏麦秀齐”。谷雨了,小麦生长进入关键期,麦秆顶部那片叶子,像一面摇曳的小绿旗,故曰“麦挑旗”。
其后,小麦开始抽穗。“他二叔,你家地里麦子开始'甩’穗了吗?”龙化人把麦子抽穗说是“甩穗”。一个“甩”字,把麦田的勃勃生机,表现的淋漓尽致。动感,力度,喜色,尽在这个“甩”字中。
龙化方言里有些词听着土,写出来却很文雅。比如,“昨们”。“他三爷'昨们’是起早搭黑地干活。”“昨”指昨天。昨天的昨天是大前天。
昨天的昨天累加就“们”了。翻译成普通话“昨们”就是“经常”的意思。“们”字一般用在代词或指人的名词后面,表示复数。
如你们,他们,我们,老师们,同学们……当然,也指动植物,比如,它们。把日子“们”化,变成复数。把“们”当作“昨”的后缀,是龙化人的一大发明。在其他地方很少见到这样说。
还有,比如“双生儿”这个带儿化韵的词,翻译成普通话就是“双胞胎”。在我们龙化村,谁家生了“双胞胎”,都说成是谁家见了一对“双生儿”。
这“双生儿”,是既准确,又好听,写起来又简洁。尤其在“一胎化”那些年,说谁家见了一对“双生儿”,听声音儿,你就能品出那添丁加口的喜庆劲儿。
龙化方言中有些词听着怪吓人。如“刮拉人”,不是指用刀刮人、拉人。翻译成书面语就是“揶揄”人。又如“害孩子”,其实是指妇女嗜酸、呕吐等妊娠反映。不是把孩子“害”了。
还有 “害病”“害眼”“害相思”,那“害”字用的十分乖巧。村里来了剧团演《西厢记》,张生在台上一步三摇,疯疯癫癫。台下有个女人悄悄问旁边的女人:张生咋了?旁边的女人与她咬咬耳朵:害相思病了呗。
在龙化打问道路,龙化人会告诉你,“律”着什么什么地方走。“律”,律条、法规也。龙化人把名词“律”当动词用,比起沿着、照着、挨着、顺着,既严谨又精准。
细品似乎有些许“必须”的味道,再琢磨又像在暗示:不“律”着,就会出错。邢台学院一位教中文的老师,到龙化登山打问道路,第一次听到“律着”这个词。
龙化人给他解释着半天,才弄清什么是“律着”。随后,她拿出个小本本边记边感叹:龙化村不愧为省级“历史文化名村”。
说一个人骄傲自大,整天端着个架子,不给凡人过话。我老家的乡亲是这么说的:“骡马架子大了值钱,人架子大了不值钱。”积少成多,集腋成裘,龙化人这么说“一口吃不成一个胖子,一锨挖不出一口水井。”人内向腼腆,不敢和当官的说话。
旁人鼓励他:“怕啥了,那当官的身上也没长着瘆人的毛!”三婶子人老了,有孙女和她同住,别人夸她:人老了,跟前有个人“指手点脚”的好。闺女在婆家待烦了,想回娘家住几天。
龙化人不说住几天,而说“嗨”几天。这里的“嗨”犹似中英文混搭的流行语“嗨皮”“嗨歌”的“嗨”。那种愉悦的心情暗藏字中,溢于言表。龙化人说一个人“二”,有“桀彪子、二杆子、二成人、炸不焦、缺把火、火烧腚”等词供你挑选。
方言是故乡的魂,是一个人的文化基因。龙化方言土色土味,浅显易懂,且妙趣横生,丽词金句频闪。叙事说理,抒情状物,拟声达意,都极其精准精彩。
由于人口流动,龙化方言难免受到外来语的冲击,但至今依然鲜活在龙化人的言谈话语中。龙化人爱写点小文章,那些许语言天赋,也许和自小受这种语言环境的浸染有关。
本文作者:梅成岐,男,住在邢台市区的龙化人。喜欢电脑码字。作品散见于《青年文摘》《杂文选刊》《散文百家》《当代人》《燕赵晚报》《邢台日报》《牛城晚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