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不是不可说,只是不可舍》

白云临水、飞鸟望鱼,那年的花莲村,是世外桃源,也是他与她初次相遇的地方。那时,他墨冰,她是花千骨。

墨冰,是花千骨的第一个朋友,也是花千骨除了爹爹以外第一个对她好的人。他为她搭房屋、制木剑、教她防身剑术,也陪她过生辰。生辰之后,他离开,连带着抹去了那段记忆。自此,世上再无墨冰此人。唯花千骨记得,纵无法忆起墨冰的样貌,也记得墨冰这个名字。就这个残存的模糊影子,她的心一直被暖着。

群山连绵、云烟茫茫,那年的长留山,是诸派朝奉之所,也是他与她再次重逢之地。那时,他是尊上,她是花千骨。

长留弟子八千,小小的花千骨是八千中之一。论出身、武艺、资质......她没有一处是出挑的,但她还是凭着“一厢情愿”的真挚和旁人嗤之以鼻的努力如愿以偿地做了尊上白子画的徒弟。拜师大典上,他授予她宫铃,“从今往后,你就是我长留上仙白子画的徒弟!”他说,“我白子画,此生只收一个徒弟!”

风绕回廊、重檐留香,那年的绝情殿,是长留山的清净之居,也是白子画与花千骨二人朝暮相伴之处。那时,他是师父,她是小骨。

新日初升的清晨,他在殿中看书;光阳斜穿的午后,她在殿外练剑;云霞漫天的黄昏,他静坐抚琴;月儿初露的晚上,她做好了桃花羹。在他的指导下,她牢记了长留与诸派的历史,也学会了抚琴与下棋,剑法更是与日俱增地提升着。琴棋书画——弦弦清音、步步稳落、字字生香、笔笔行云,他是在教她摒弃杂念、学会静心。

日跌月起,月隐日出。她一直是欢心幸福的小骨,是她尊敬的尊上的徒弟。若不是那日在长留大殿中她闻出了“姽婳伤诔”的香味儿,她还不会意识到,自己对尊上的感情已并非是单纯的师徒之情。“姽婳伤诔”,合的是情香,动了情的人才识得了此香。之后,蹚绝情池水,尽管她极力镇压情欲、不曾将绝情池水的伤外露,可隐瞒得了众人,骗不过自己。她开始害怕,害怕旁人知道,更害怕尊上知道。无计可施,唯有躲着。他发现了她被绝情池水所伤,她只得撒谎,说是自己不该喜欢东方彧卿。他仍旧沉着如往常,对她讲,有了不该有的杂念要想办法除去而不是逃避。他不知,她的念,因他而起,且一起难断。

她是他的生死劫,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却还是收她为徒、处处维护。而这些,她是不知的。

情起而智乱。她中了幻术,陷入了有他在的那场幻境。他为救她而中卜元鼎之毒。解此毒的唯一方法,集齐十方神器。可一旦十方神器集齐,就有一个很大的威胁存在,洪荒之力再现、妖神出世。为了救他,她甘愿承受一切后果、冒天下之大不韪。

十方神器集齐,她见到了带有洪荒之力的妖神,那是个记忆不复存在的文弱书生模样的人。她为之取名“南弦月”,唤他“小月”。南弦月则称她为“姐姐”。南弦月同样孤寂无依,为了感谢花千骨,南弦月将体内的洪荒之力传给了她。尊上赶来,为了不让外人知道花千骨体内有洪荒之力而成为众矢之的,他耗损功力为她上了封印。

她的师父得救了,但她偷盗神器的罪责可谓罪无可恕。当初,尊上为免小骨受责难而瞒着,不让众人知道自己是为救她而中的卜元鼎之毒。这次也一样,小骨为了不让尊上受非议而瞒着,不让众人知道集齐神器是为了解尊上所中的卜元鼎之毒。

诛仙柱上,她被五花大绑。诸派纷纷指责她勾结七杀、偷盗神器、欲放妖神出世、祸乱众人,她咬牙闭口、一言不发。甚至,是在尊上责问她为何如此时,她也缄口不言。他失望她的所作所为和有所隐瞒。可他是长留上仙,是尊上,只能处罚她。这一次,他用了“断念”。这断念剑,是当初他送她的,如今他却要用来处罚她。她在诛仙柱上绝望地摇头,怎么受罚都可以,难道尊上真的不顾师徒情分要用断念?不忍、痛心、自责,他仍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诛仙柱、断念剑、销魂钉,她身心都在滴血。断念剑刺下101剑,17根销魂钉钉骨......她昏厥过去。

下了诛仙柱的她伤残不已,却仍免不了被关押。霓漫天为了报复,朝她脸上泼了绝情池水,她的容貌与声名皆毁。因在绝情池水的验证下长留世尊发现她对尊上对了私情,无情地将她贬去了蛮荒。

黄沙漫天、凄风处处,她绝望至无泪。

杀阡陌和东方彧卿联合将她救出蛮荒。也失这一次,为了救她,六界第一美男、七杀殿圣君杀阡陌容貌尽毁、功力全失,命丧于此。

出了蛮荒又如何?对她仇视的依旧仇视,对她怨恨的依旧怨恨,她爱的人依旧不曾爱她。接二连三地,杀阡陌已故、东方彧卿已亡、南弦月已逝、糖宝已去......无一例外,这些人都是为了她而死的。

她欲哭无泪,狠道,“断念已残、宫铃已毁。从今往后,你我师徒,恩断义绝!”

体内的洪荒之力恨极而至,冲破了封印,她化为一代妖神。她学会了反击,学会为自己而活。

她本想恨,却渐有带着爱的他出现......

她得知,那个“幽若”,是他替自己收的徒弟,因为自己曾经说过想收个徒儿。自己依旧是他唯一的徒弟。她得知,自己本要受81根销魂钉,经受17根晕厥后,是他代自己担过,受了余下的64根销魂钉。她还得知,自己的洪荒之力被他封印,但凡自己运功,他便会受反噬之痛。她也得知,他答应过自己的,保护南弦月不死,他瞒着所有人还是做到了。她更得知,他不顾所有人反对袒护着自己,无时无刻......

长留山、绝情殿,看似是绝情断欲所在,可对花千骨而言,喜怒哀惧爱恶欲,无一能免。七杀殿圣君杀阡陌,是她的“杀姐姐”,给了她一声骨哨即刻便到的专属保护。异朽阁阁主东方彧卿,是她的“东方”,给了她出谋划策、明暗相应的照顾。蜀国国主孟玄朗,是她的“朗哥哥”,给了她抛却江山护美人的倾心。灵虫糖宝唤她“娘亲”,化成人形后的糖宝给了她不离不弃的姐妹情深。独来独往的朔风视她为知己,给了她信念和成全。可惜......与爱对立的,不只是恨,更有厌恶、排斥、妒忌与仇怨,甚至更多。不可一世的蓬莱千金霓漫天对她处处刁难、步步威逼。七杀护法单春秋欲对她赶尽杀绝。五大上仙之一的夏紫薰对她由妒忌到厌恶,再由同情转至相惜,最后是佩服和爱护。同届长留弟子柴王府郡主轻水对她亦是由情谊转怨恨。

七情与六欲,如何修?

他骄傲地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有情欲。师徒,就是师徒!绝情池水伤了他的胳臂,他冷笑、苦笑、笑至流泪,却当着她的面生生切肤削骨除了那疤痕。爱她是耻辱?也许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也只是在逃避。

他亲眼看到她愤怒地杀了一干长留弟子,又听她扬言要天下人和他一起陪葬。悯生剑起,他刺向她。看到她倒下,他又怜惜地抱起。此时,死去的一干长留弟子纷纷消失,却又有同样的一干长留弟子从不远处赶来。他恍如大悟,一切都是幻境、都是她设的局,唯独自己刺向她的这一剑是真的。

在他怀里,她疲惫无力更心伤。她要她承认自己的存在,哪怕是用“悔”字来记起。看着她即将归去,他道,“好!既然如此,师父陪你一块儿走!”他自断经脉要与她共死。她却愤怒地挣开来。又是“师父”的身份!她用尽最后的气力,“白子画,你还是不肯爱我吗?既然如此,你有什么资格跟我一起死!”她把所有的力量传给他,让他伤复完好。而后,她带着不甘和痴怨,一手直指,道:“白子画,我以神的名义诅咒你!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不老不死、不伤不灭!白子画,今生,我从未后悔过。可是,若能再重来一次,我再也不要爱上你。”

空中一行大雁南飞,似是朝着那片世外桃源花莲村去的。她慢慢合了眼!

“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

她的情,桃花羹煮出了一分、画像绘出了一分、绝情池水显现了一分,余下的那些,百转千回在心中。那个名为白子画的男子不肯爱,此情何处寄?

他抱着她,不住流泪,却还是一贯的平静。他心念也心怨:“你怎么那么残忍!你要我把你杀了之后,你要留我一个人做什么?你想要什么,你说就是了!不管对的错的,我都给你!爱给你、人给你......小骨,师父后悔了!师父错了!”

一路千丈风波、一路万般蹉跎,他的手未曾去解她的锁,却也跌入了温柔漩涡。

人人都道杀阡陌情深、东方彧卿暖男、孟玄朗痴心,可是白子画对花千骨的真心不比谁少一分。他只是习惯了“默默”二字,也习惯了用自己的方式去对待一切。他不懂,花千骨要的爱,是“承认”!只是承认而已! 就像竹染对白子画说的那两句——女人很可笑吧!宁愿押上自己的一切,也要证明你是爱她的!

许是男女有别,女人要的爱就是承认。你心中纵是万丈深情,哪怕我知道,我还是想要你亲口承认爱我。也是如此吧!誓言,多是男人在说,女人在听......

本以为一切就此结束,本以为尊上是要在诅咒中孤寂永生的,却不想,他与她还有缘再续。世尊摩严牺牲自己救了花千骨,也看透和成全了所有。

春江花月之夜,银轮皎皎;众山依偎之临,縠纹粼粼。扁舟上,她幸福地依偎着她,不记前事地欢乐,纯真一如当年。他将宫铃系于她脖间,尽管宫铃裂痕累累,却是他恍悟后的一片心,拼接着他记着的往日点滴。

“因为爱上你,我才成了我,共你、沉没!”

她依然是花千骨,他却终于不再是那个白子画了!

天地可为鉴、画骨峰可为证,这一次,他坚定地牵起了她的手......

爱,不是不可说,只是不可舍。

——枕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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