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华荣:不再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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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问 钟石山 主编 唐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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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唱歌
佘华荣
很喜欢唱歌。天生一副破嗓子,五音不全;天生一粗鲁人,毫无音乐天赋可言,但不妨碍我成为唱歌发烧友,音乐达人。一有空闲,坐也唱,站也唱;走也唱,躺也唱。即便在卡拉OK厅里唱累了也能酣然入睡。似乎不唱歌,自己就不存在了,别人刷朋友圈来刷存在感,而我靠唱歌刷存在。一开破嗓子,浑身舒坦,好像喝醉了酒,热血沸腾,云里雾里,飘飘欲仙,什么忧愁和烦恼通通去了爪哇国。一旦喊开,确有过去长江三峡纤夫喊号子的感觉,把自己的力量、思念、痛苦和辛酸等情感大开大合地喊了出来,伴随滔滔江水,滚滚东去;好像世界不存在了,惟有我一人在狂飚狂喊,载歌载舞,手舞足蹈。
在歌唱的世界里,有我炽热的爱,一泻千里,没有约束和牢笼,道德的,世俗的,法律的“篱笆”统统被清除,想怎么唱就怎么唱,想献给谁就献给谁,像阿Q说,想谁就是谁!如炽热的地壳下面的岩浆,肆无忌惮地喷发出来,何等痛快!即便没有鲜花,没有回应,没有喝彩,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自由世界是不存在的。第一个跳出来激烈反对的就是内子了。她一看我要唱歌就急得不得了,“破嗓子偏要喊!不知道什么怪把戏变的!前世是个喊死鬼投胎的呀?你也要注意点公共道德吧?鬼哭狼嚎影响别人休息呀!你觉得丢得起这个脸,我丢不起!”可是无论她怎么说,怎么谆谆“教诲”,循循善诱,怎么骂,怎么白多黑少,甚至开打揪耳朵,但也浇灭不了我爱唱歌的热情之火,况且嘴巴长在我身上,她怎不能拿封条封了吧?男人死脸了,女人有什么办法呢?虽然自己文文静静,不喜吵闹,对制造噪音的人恨得牙痒痒的,但也只能咬牙切齿,无可奈何!
我拿着个手机在全民K歌里心无旁骛地唱着,或者戴着耳机摇头晃脑地大唱吼着,或者跟着央视音乐频道的歌唱家东施效颦着。虽然人文弱弱的,但“喊冤”声音穿透力强,仿佛把整个院子都抬起来了,老婆强行把我拖到厕所里关起来,任凭“死血脸”在厕所里“干嚎”。有时两人走在路上,我也大声地唱“天上飞的是什么,鸟儿还是云朵,我把自己唱着,你听到了没?风里漂浮着什么,花瓣还是露水,我把欢乐散布,你收到了吗……”,那个“没”和“吗”都是高音,震得老婆花容失色,连连跺脚,“神经病!你也要注意场合,注意影响,别人会说是个癫子!”惹得路人纷纷侧目,驻足观看,哪里来的癫子呢?但我自顾自的唱着,一路高歌到家。在歌唱的世界里,也许有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温暖和慰藉吧?也有世界上最深沉的爱!《天之大》《春天里》《天边》《一个真实的故事》常常唱得我泪流满面。
喜欢唱歌缘于小时候听一个家乡女孩的美妙歌声。她干净,清脆悦耳,悠扬动听的歌声至今萦绕在耳。女孩大概大我一两岁的样子,天生一副金嗓子,天生爱唱歌。她不爱劳动,不爱读书,不爱做事,就爱唱歌。若生在现在,或许也到《星光大道》上一展歌喉,一展人生之风采。可惜哪有如果呢?她在家唱,走路唱,爬山唱,歌声伴着她一路走来,仿佛山野大地就是她吊嗓子的大舞台,草木虫鸟就是她最忠实的听众。在没有电灯,没有电视,没有任何娱乐的乡村,她的歌声深深地吸引了我,让我着迷,魂不守舍,一颗心跟着她的歌声打转转,随着音高音低打颤颤。她会唱歌,可她不会读书,故对读书人有天生的好感,愿意把最美的歌声献给自己的青梅竹马。像黄鹂,像画眉一样的歌声远去了,四十多年的沉淀,四十多年的时空转换,可是却不能湮灭!常在记忆里,常在梦里发酵,唤起你最深沉最美好最伤感的回忆!在歌唱的世界里,她那样痴情于歌,或许有她纵马奔驰的爱,饱满丰沛的情,还有生活里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但我已不再歌唱。自母亲去世后,我很难舒心惬意地唱一首歌,甚至听歌也懒得听。好像一唱就心疼,就五脏六腑翻江倒海,就全身散架,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母亲是我永远的痛!好像母亲站在面前,拄着双拐,满脸皱纹,满头白发,满眼浑浊,深情地呼唤着“华荣!崽呀!”没有了母亲,还唱什么歌呢?没娘崽最可怜了,不是说有妈的孩子是一块宝,没妈的孩子是一根草吗?大概还不如一根草吧?“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多少回梦回家乡最高的山,沙山顶上,刚想喊一声,吼两句,心就隐隐作痛起来。也许这辈子的歌唱完了,若没唱完也留着,留着下辈子继续做娘的崽时,唱给我可怜的娘听,以换来苦难的娘一丝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