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晚清文学之七：古典小说的衰落
中国的古典小说在元末明初后蓬勃发展，陆续产生了《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儒林外史》、《红楼梦》等名著。但于17世纪中叶作为古典小说的高峰——《红楼梦》问世以后，小说创作便处于衰落、倒退的状态。鸦片战争前后，诗文在龚自珍、魏源等启蒙思想家、文学家的带动下，注入了反帝爱国、鼓吹变革的时代气息，呈现出新的生机。但是小说却尚未被近代思潮所影响，依然散发着封建主义的思想观念，不但和时代发展相违背，而且和明清优秀小说的民主主义意识相抵触。在艺术表现上也陈旧、落后，没有新的创造。这种情况直到资产阶级改良主义文学运动提出" 小说界革命" 之后，才得到改变。
在此以前的晚清小说，主要有两类；狭邪小说和侠义公案小说。 狭邪小说是描写城市娼妓生活的小说。始有陈森的《品花宝鉴》(现存1849年刊本），继则有魏子安的《花月痕》(作于1858年）、俞吟香的《青楼梦》(作于1878年）、韩邦庆的《海上花列传》(1892年时连载，1894年出版石印本）等。这类小说是明末清初盛行的才子佳人类小说的末流，虽然客观上暴露了中国城市殖民地化过程中的畸形、丑陋的现实，但一般都表现了落魄的封建文人对富贵荣华的追求和腐朽、扭曲的心态。如《品花宝鉴》写翰林院侍读学士的公子梅子玉和旦角男伶杜琴言同性恋爱的故事。有人批评说：" 满纸丑态，龌龊无聊"。《花月痕》写两个才子分别和两个妓女相好，一个怀才不遇，困顿而死，和他相好的妓女殉情自缢；另一个才子积极镇压太平天国起义，立功封侯，相好的妓女也做了一品夫人。书中宣扬功名利禄、封建迷信，且诗词简启充塞其间，芜杂晦涩，情节不畅。《青楼梦》写苏州才子金挹香与三十六个妓女相狎，官至太官，纳五妓为妻妾，后悟道，度三十六妓登仙。此书" 酸腐之气更加不可向迩，使人不能卒读。" (赵景深：《〈花月痕〉与〈青楼梦〉》）狭邪小说中只有《海上花列传》能比较客观而真实地反映半封建半殖民地城市中的妓女生活。此书以赵朴斋兄妹的遭遇为主干，以上海十里洋场为背景，写各色妓女的不同命运，旁及官场、商场的种种黑暗现象，否定卖淫制度，鞭笞尔虞我诈、畸形、堕落的社会现实，具有一定的批判意义。全书用吴语方言写成，对话传神，结构紧凑，颇具特色。 侠义公案小说是侠义小说和公案小说合流的产物。在以前，侠义小说和公案小说是各自独立发展的。到了晚清，二者才合流。出现于19世纪初年、现存1838年刊本的《施公案》是合流的标志。后来又有《三侠五义》、《彭公案》、《刘公案》、《李公案》、《小五义》、《续小五义》、《英雄大八义》、《英雄小八义》、《七剑十三侠》、《七剑十八义》等等侠义公案小说流行。这类小说大都写清官带领侠客义士，为朝廷尽忠、为百姓除害的故事。清官和侠客义士必定结合在一起，清官须侠义之士的帮助，才能保障安全和审案断狱；侠义之士须投靠清官门下，才能飞黄腾达，封妻荫子。许多侠义之士原是绿林豪杰，后来变节，甘为官府卖命。如《施公案》中的黄天霸就是这样一个人物。这类小说虽然也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了人民群众要求除暴安良的愿望，但它们大量出现在不断发生农民、市民暴动的晚清，具有浓厚的封建性，对人民斗争起着瓦解人心的作用。
《三侠五义》是侠义公案小说中比较好的一部，出现于1879年，后经俞樾修订，并改名为《七侠五义》。此书前半部写包拯在侠士们的辅佐下审案平冤，后面写七侠士和五义士由互相争斗到共同报效朝廷，随另一清官颜查散查探襄阳王谋反案。小说表现了惩除权奸佞臣、贪官污吏、恶霸豪绅的思想倾向，因而受到人民群众的欢迎。但同时又宣扬忠孝节义等封建伦理观念和因果报应等迷信思想，有不少糟粕。《三侠五义》的人物形象奕奕有神，个性突出，性格发展相当鲜明；情节离奇曲折，环环相扣；语言通俗生动，简炼多采，因此很能引人入胜。
这一时期还有两部思想内容落后甚至反动，但艺术性较高的小说，这就是俞万春的《荡寇志》和文康的《儿女英雄传》。
前者又名《结水浒传》，为金圣叹所传七十回本《水浒传》的续书，但以" 尊王灭寇" 为主旨，立意与《水浒传》恰恰相反。写退职军官陈希真父女被" 奸臣逼迫" ，落草猿臂寨，但专与水浒寨作对，后被朝廷录用，在张叔夜的统率下，" 平灭梁山文武"。该书把梁山英雄诬蔑为" 杀人越货" 、" 罪大恶极" 的强盗，认为必须斩尽杀绝，表现了对农民起义的刻骨仇恨，因此受到反动统治者的称赞。它完成于1847年，刊行于1851年，正是太平天国革命爆发之时。1860年太平军攻下苏州，曾烧毁它的书版。但太平天国失败不久，又被重新刻印。《荡寇志》很善于通过人物的言语、行动来表现人物的性格，写得有血有肉；重视情节的变化和细节的描写；文字很有功力，艺术技巧较高。
后者又名《金玉缘》，属于侠义言情小说，笔墨模仿《红楼梦》，思想却与《红楼梦》背道而驰。它以显宦公子安骥和侠女何玉凤(十三妹）、民女张金凤的" 金玉姻缘" 为线索，描写一个" 五伦兼备" 的封建家庭的发迹史，表现" 作善降祥" 的思想观念。书中的安骥和贾宝玉截然不同，他和二女结成美满婚姻，并在二女的护持下读书做官，步步高升，最后位极人臣。他们三人都恪守封建伦理道德，所以成就了一番效忠朝廷的" 儿女英雄事业"。小说虽然对贪赃枉法、科场舞弊等封建社会弊端有所揭露和批评，但总的倾向是在封建社会行将崩溃的时候美化封建制度，宣扬遵循封建秩序、获得荣华富贵的封建理想。《儿女英雄传》用纯正、精到的北京口语写成，很富魅力。头绪繁多，场景壮阔，但叙事清晰，有条不紊。人物形象，栩栩如生，尤以前12回中的十三妹何玉凤最为鲜明生动，" 悦来店" 、" 能仁寺" 几段故事把她的侠义柔肠刻画得淋漓尽致。由于这部书在艺术上取得了相当高的成就，所以能广泛流传于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