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漂流 | 第十三章:失踪的人
电影《幸福的拉扎罗》剧照
那天夜晚,他把我和胡说都叫上,问我们要不要搭个伙。胡说觉得不靠谱,但作为朋友,他会帮忙写稿凑数。我就跟胡说一样,以撰稿人的身份加入,就当做帮朋友的忙。
陶然很快拟定了编辑部章程,包括推送制度、轮值主编制度、奖惩制度,为了招揽心仪的作者,他积极送书、约饭,发布了一个作者和编辑招募计划,对入围复试的朋友进行电话面试,面试完,他撰写音频讲稿,给书店补充收入。
他把自己变成了一架写稿机器,每天至少是3000字的量,恨不能多出几个肉身,同时把多个选题付诸实践。但陶然在那时候心潮澎湃,比起为领导写软文、小心翼翼排班座次,这种自己拿主意、自己操作选题的日子更让他舒心。他在通往理想的道路上开动引擎,但是,我却隐隐有一些担忧。
果然,他的钱不到两个月就快烧完,可新媒体依然入不敷出。更令他沮丧的是,书店推出的文学刊物销量平淡,印出500本,最后只卖出了200本。
陶然把这些情况告诉我,他要我别透露给作者和编辑团队,免得负面情绪蔓延。钱的事情,他说自己会想办法,叫我不用担心。
最初的新鲜感过后,团队里大部分人都能嗅出着急的味道,拖稿现象令陶然十分无奈,哪怕他去做坏人催稿,一些成员也依然拖延,甚至有些延期稿子,质量十分糟糕,这让陶然头都大了。可那些人毕竟是他的成员,他很犹豫,要不要实话实说。
他把希望寄托在音频讲稿和阅读付费上面,一个月下来,我们在付费平台发布的文章收入只有几百块钱,仅仅够支出一位作者一篇文章的报酬,在音频讲稿上,我们也分别遇到了阻力。
陶然因为一条回复郁闷了整个夜晚,对方说:“这篇稿子问题比较大。整体感觉像是一个没踏入社会的人对社会的凌乱想象,结构不流畅,重要概念也没说清楚,建议大改。”这让他十分捉狂,他已经改了四次,还是不能让对方满意,编辑说他最近的写作质量下滑了,连情节复述都出现错误,质问他怎么回事。陶然有点心力交瘁,他不想回复,瘫睡在床上。
到后来,他因为晕倒被送进了医院,医生说是过劳,要他多休息。陶然唇色青白,脸上挂满了沮丧。对读者和编辑团队,他继续报喜不报忧,为了扭转颓势,他试图整顿编辑部。他认为编辑部的文章推送存在两大问题:
第一,内部过度注重人情,对拖稿和质量问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第二,文章风格有学究气,对大众不友好。
陶然首先要整顿第一个问题,他准备拿时政版块开刀。这个版块本该最紧贴热点,却经常拖稿,美其名曰严谨细致,实则懒惰怠工。在一次选题会上,陶然把一个时效性很强的选题交给了时政版块的一位作者,不出所料,原定两天内出稿的文章,第三天连个屁都没有。陶然连连催促,到第四天,作者终于发了个2500字的草就版。在这篇文章的页面上,陶然花了一个晚上撰写编辑意见,他打心底里觉得这稿子烂透了,可偏偏作者自居严肃,他要通过编辑意见警醒作者,他以为作者会有所反思,结果,那个作者第二天退群了。理由是无法忍受陶然的自以为是。
编辑部在那一天异常沉默,这沉默让人不适。陶然坚持认为自己没错,他在一次酒吧小聚里对我抱怨,感慨对方的小肚鸡肠,自怜自艾为什么别人不理解自己。而我负责把酩酊大醉的他送回生活实验室。
但这还不是陶然最严重的信任危机。他还在推动另一件事,这件事却让整个编辑部陷入了撕裂。那个月,陶然推送了几篇浏览率过万的文章。他认为这些文章是“雅俗共赏”的典范,但编辑部一些同事不这么想。
“这是彻头彻尾的媚俗!为了浏览率脸都不要了!”
他们旗帜鲜明地反对推送这些文章,但陶然还是要推送,他们认为这严重违反了编辑部的规则,而且是对编辑部读者极不负责的表现。这不仅是一场审美趣味、作者立场的冲突,也是编辑部隐藏矛盾的导火索——一次总的大爆发。
有矛盾就有站队,有站队就有撕裂,有撕裂就有人离开!
这次冲突引发了一系列糟心事,结果,反对派愤而退出。
二十人的团队,一下子锐减到十二人。
“主编,这周还更新吗?”群里,一位成员弱弱地问陶然。
陶然告诉她:“更新,为什么不更?”
为了填补人数,他计划第二次招人。对外,他依然是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陶然觉得反对者的退出未尝不是一次契机,至少,编辑部改革的阻力大大减少了。他一度看到希望。因为他的改革的确明显提升了编辑部的浏览率,编辑部的拖稿现象也在好转。二次招募结束后的一周,他们生产出第一篇浏览率超过10万的文章,得益于此,几个广告商找到了陶然,编辑部编辑部在那个月收入了两千元。在那个月,编辑部也终于推出了他们这一年的第二期杂志。
一转眼,五道口的店铺又换了几家,盖茨比书店则陷入停滞,管理层的分歧开始加剧。围绕着盖茨比书店怎么发展的问题,老猫和另一位创始人哲生谈论过无数次,其他成员也献计不少,可惜盖茨比书店的几大问题仍然得不到解决,可持续盈利也还是没有做到。渐渐的,团队成员被“重复感”困扰。他们本来来盖茨比书店就是为了摆脱重复,但现在他们被新的重复包围了。哲生受不了反复的扯皮,决定离开盖茨比书店。
在和老猫进行了一番彻夜长谈后,他收拾行囊,坐上了返回南方的高铁。
此后,留在盖茨比书店的创始人只剩下老猫一人。
他每天都在朝自己的梦迈进,但梦想忽远忽近像一束遥远的烟花,似乎永远够不到、摸不着。他没有气馁,但许多人已经停下,年复一年,都有人不解、抱怨、咆哮、离开,盖茨比书店仍是他们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但他们已不能再和老猫并肩战斗。
在当时,哪怕是很多盖茨比书店的老朋友,也猜测盖茨比书店正在临近自己的终点。老猫被一些人私下议论着。三年前,人们怀着欣赏和佩服来谈论这个神秘人物。三年后,人们更多说的是他的不切实际。
人们仍然会尊敬他,但那只是对悲剧的一点点惋惜,就像许许多多似曾相识的历史时刻,空想的理想主义者走向覆灭,诗人为他们写下悼词,而大部分群众对此一无所知。
某一天晚上,当老猫和我站在天台的栏杆前,我成为一个倾听者。在泛着微弱星光的夜色中,夏天的风擦拭着他的眼泪,他的话语已经模糊,甚至有些孩子式的无助。
有一天下午,我在本部听到他和陶然争吵。是关于财务的事,但并没有达成共识。
他们不欢而散,陶然抱怨道:“他的固执迟早要毁了这里!”
我见他怒气冲冲的,就陪他吃饭,安抚他的情绪。他的话还没说完。
“我是担心啊!”
“事情有那么严重吗?”
“不只是这件事。你有没有想过,现在盖茨比书店大大小小的事都需要他,他如果走了,谁能接班?”
“我听说盖茨比书店已经坚持办了八年,这在五道口是个奇迹了。”
“因为他把自己的青春都献给了盖茨比书店。”
“他不找工作吗?”
“不知道,我所听说的关于他的一切,都和盖茨比书店有关。”
“也许某一天盖茨比书店没了,他就消失了。”
夜晚我待在二层的图书馆,因为实在没什么人,我就在沙发躺着,读喜欢的书,似乎足足过了一个小时,才有第二个人推开图书馆的门。我和他简短交流后得知,他原来是盖茨比书店的老人,早在书店初期,他就来过这里。后来因为工作的缘故,来得不怎么多了。那一天他之所以会来,纯粹是在北京出差想顺便回来看看的缘故。
我想,从他的口中,我也许能知道更多事情,他对此并不忌讳,在和他一番闲聊后,我的确有所收获。可令我疑惑的是,他讲述的版本,和陶然讲述的版本,却有一些出入。陶然说,老猫是盖茨比书店自始至终的主人,但那位先生说,这里的主人曾是一位诗人。我感到自己深陷在巨大的迷宫之中,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让这座迷宫更复杂。那位先生和我走出了咖啡馆,我俩就近找一家居酒屋吃饭。
他说:“七年前,诗人转手了盖茨比书店,交给十二个周边的大学生,后来走走散散,就只剩他一个人打理了。他以前写小说,有希望进入作协的,但不知为什么,突然就不写东西了。”
“我劝过他少写东西,但没想到他不写了。”先生有些无奈。
“劝他?他以前写得很勤快吗?”
“他大三的时候一天能写三千字,经常发表作品,但我觉得他这样写迟早会把自己消耗掉,就劝他少写一点,再精细一点。”
“他怎么说?”
“他说他很矛盾。一边想珍惜羽毛,一边又担心贫穷,这种矛盾就呈现在他的写作上,他一边写珍惜羽毛的稿,一边写心知肚明可以赚取稿费的稿。珍惜羽毛的稿发出去寥寥,后者却十分顺利,这没有让他高兴,反而让他失落。”
“他后来不写,会不会是对写作环境的不满?”
那位先生摇摇头:“如果不满,应该早就不写了吧。我也不晓得,也许真如他所说,就想全身心地经营公共空间,对写作反而失去兴趣。说起来我们当年笔会的成员,现在还在写作的也屈指可数了。”
“您觉得,他以后会离开盖茨比书店吗?”
“一个上船的人,他再想下船就难了。”
先生吃完饭后就乘坐地铁离开了,斜阳迟暮,我坐在十字路口旁的小公园木椅上,看路上人来人往,随着夜色降临,广场舞的歌声响起了,我从书包里翻出盖茨比书店的文学刊物,翻到老猫写的序言,良久不响。
陶然看出文学杂志的那天,我们一起去天台喝酒,月光下,老猫的侧脸深深埋藏在灰暗之中,他微笑着,但微笑里没有一丝欣喜的痕迹。
“你知道吗?”老猫说,“我本来只是一个打杂的,看创始人和你们这些文学青年来往。”
他口中的创始人正是那位先生提过的青年诗人,老猫有一个笔名叫乌拉尔,就是诗人给他取的。传闻诗人零八年以后就走了,他将自己经营的公共空间交给了一批大学生,包括老猫,在他接手后,公共空间易名为盖茨比书店。
“为什么叫乌拉尔?”
“诗人很喜欢俄国,那里有一条乌拉尔河。”
诗人走后,老猫每年都会去一趟俄罗斯,看看列宁倒下的塑像,瞻仰普希金的墓碑。
但现在,他对文学提不起兴趣了。
“让我激动的文学作品越来越少了。十年前,我觉得文学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但现在,我不这么觉得了。”
“那为什么……你还要坚持下去?”
“不做这个,做别的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他续道:“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我们每个人都会走。”
......
冬天的某一日,老猫暂时关停了盖茨比书店。
他安慰成员说:“不用担心,只是暂时停一下,年后会好的。”
关停的那天夜里,电闸出事,穿黑色制服的人守在门外,留守的读者自发亮起手电,还有人点起蜡烛,那是最后一次盖茨比书店的读书会,有人弹唱起迪伦的《答案在风中飘荡》。
工作人员做完最后一场活动,老猫召集了几个朋友一起搬书、搬家具、把整个房子清理干净,恢复租来前的模样。
搬完之后,他们去楼下买了几瓶酒,在空落落的大厅里喝酒聊天。
那是我第一次见陶然哭泣,他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胡话。老猫拍了拍他的肩膀,要他不必过于沮丧。
“这么好的地方,为什么就关掉了呢?”
“总会再开的。”
老猫笑了笑,他安慰了一个个工作人员,如往常一样,独自离开。
本来他们也知道,不可能一辈子在一起生活,但是因为在一起实在太舒服,所以当他们真的离开时,还在的人非常低落。
第二天清晨,我去到本部。眼前的萧条让我倍感失望。就像是五道口清晨的酒吧,几片落叶在空空荡荡的路边昏昏沉沉。当我第一次来到这里时,我清楚地记得咖啡馆的热闹喧嚣,记得空气中野蛮生长的酒精气息和天台上热情相拥的红男绿女,但眼前的咖啡馆却只有灰尘在空中起舞,已是傍晚,仍没有人员多起来的迹象,即便过去两个小时,也只有二三人在咖啡馆喝着饮料。若是进入厕所,腐败混乱的痕迹更是爬上四方,令人一刻也不愿久留。这里曾经彻夜不眠,吸引许多青年一探究竟,如今像一个被遗弃的孩子,不知何处是归宿。
我在两天后坐上回乡的火车。在开往北京西站的地铁上,满满当当的人像箱子里积压的货物,准备派往不同的地方。地铁上的一个个人头连成网格,把本就不大的空间尽可能切割,直到无地可用,每个人都在变形。上地铁的人总盼望进去,地铁里的人希望进的人越少越好。这让我想起过去挤地铁的早晨,你总要面对被挤出的难堪,第一次你也许会生气,多遭遇几次,也就默默承受了。那时日复一日,我穿梭于密集的人潮与伟大的建筑,听人们说起爱与梦想,却终归只是听说,也只是经过而已。
下雪了,北京再次套上银色的衣裳,我躺在南方故乡的沙发上,看北京朋友们欢庆下雪的盛景。朋友圈里,每个人都开开心心的,独独不见老猫的身影。
住客们以为书店只是暂时关停,一阵唏嘘后,继续自己的生活。但渐渐的,随着老猫沉默日久,他们感到不对劲,陶然告诉我,他已经很久没有老猫的回复,我翻了翻通讯录,才意识到上一次老猫的更新是在去年冬天。
我四处打听老猫的下落,没有人知道,打他的电话,无人接听。倒是遇见几个追债的,找不到老猫,找上了我们。我不得不回到五道口,寻找老猫的踪迹。小区还是老样子,老人和孩子其乐融融,但书店的招牌不见了,本部敲门声无人回应,前方一片昏暗,仿佛一个我从未踏足的地方。
身旁一个大叔猛吸了一口烟,对我说:“八成是跑了。”
自那以后,生活实验室的原住客像流民一样分散了。
我尝试发信息给老猫,结果都是一样的。
老猫消失后,有人说,盖茨比书店会在新的城市开店,但熟客心里明白,即便开了,除了一个名字,那将会是完全不同的空间。如同一场漫长的告别,盖茨比书店门边的墙上挂满寄语。关于老猫的怀念不久后就烟消云散了,人们投入下一场狂欢,宣泄新的感动和刺激。老猫在北京没有太多朋友,他的租屋如今也已空空荡荡,我去到那里,唯一的发现是一份手稿,手稿封面,一首狄兰·托马斯的诗清晰可见:
死亡也一定不会战胜。
赤条条的死人一定会
和风中的人西天的月合为一体;
等他们的骨头被剔净而干净的骨头又消灭,
他们的臂肘和脚下一定会有星星;
他们虽然发疯却一定会清醒,
他们虽然沉沦沧海却一定会复生,
虽然情人会泯灭爱情却一定长存;
死亡也一定不会战胜。
死亡也一定不会战胜
在大海的曲折迂回下面久卧,
他们决不会像风一样消逝;
当筋疲腱松时在拉肢刑架上挣扎,
虽然绑在刑车上,他们却一定不会屈服;
信仰在他们手中一定会折断,
双角兽般的邪恶也一定会把他们穿刺;
纵使四分五裂他们也决不会屈服;
死亡也一定不会战胜。
死亡也一定不会战胜。
海鸥不会再在他们耳边啼,
波涛也不会再在海岸上喧哗冲击;
花朵开处也不会再有
朵花迎着风雨招展;
虽然他们又疯又僵死,
人物的头角将从雏菊中崭露;
在太阳中碎裂直到太阳崩溃,
死亡也一定不会战胜。
老猫暂时离开了雾都,他具体去哪,我不知道。我一度以为他逃债去了,因为我真的撞见了找老猫讨债的人。有一天,当我和几个老友见面,喝到醉醺醺时,有人无意中说:“老猫啊!他可能被搞了……”
“被搞了?”
“八成是旧账又被翻出来了……”
“旧账?”
“都是旧事了。”
“可是,谁要搞老猫?”
“不知道,可能是举报过他的学生?”
那男人笑笑,“不过也可能,是有人想拿地了。”
他借着酒劲,天不怕地不怕地说下去:“盖茨比书店那块地可值钱了。”
“但老猫不是和房东有租期吗……”
“所以啊,找个由头把他搞了。”
在那场幸存者的聚会,与会者谈论起盖茨比书店的回忆。关于老猫,关于青年空间,关于所有暂无音信的人,在雨中沉默以对。
老猫像一个消失的符号,就此尘封在迷雾中。宴会继续,繁华照常,北京城的名流们依然夜夜笙歌。在他消失后,我决定去一趟他的故乡,那是一个仿佛被世界遗弃的村镇,数不尽的空房子,孤独地矗立在荒野之中,到了夜晚,那里仿佛要被黑暗吞没,只有零星的照明,说明还有人类存在的迹象。据当地仅存的留守老人说,这座村子从市场化经济开始就人口外流了,从前是青壮年离开,后来老人和孩子也成群结队走了,有的是去打工,有的进城和家人团聚,留下空屋,和日渐荒芜的田地。
在老猫的故乡,已没有人认识老猫,他像一个断线的风筝,和故乡彻底失去联系。我沿着唯一的公路,乘车进城,才终于捕获关于他童年时期的蛛丝马迹。听说,他早早就随母亲进城念书,我问那个人:“他的父亲呢?”那人杵在墙边,呼出一口烟说:“早没了。”
“不对,他跟我说起过,他和父亲的故事。”
“我从没见过他父亲。”那人很确信地说,“从没有。”
那天,我又想起老猫对我说的话,想起他离家北上,在北京奋斗的日子。他那时笑得像一个孩子,月光拂面,如神灵施洗,他的眼睛在黑暗中仍明澈动人。
我跟随那人,来到老猫和母亲的旧居,门口上,已贴着等待拆除的字条,室内都被一扫而空了,剩下杂物和黏稠的蛛网,在那些灰墙白瓦中,根本看不出一个人曾经留下的鲜活印象,所有东西都被清洗,等待毁灭后的重建。
老猫是一个没有故乡的人,我也失去了故乡,那一刻,我恍惚明白了自己和他真正的联系,那个令我疑惑许久、触动彼此的真正的情感装置,在这个世界里,或许有些东西本就不存在的,但因为这虚无,创造了新的存在。
第一部结束,下一部:胡说。讲述以青年胡说为主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