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作家‖【我的老叔莫言】◆吴艳伟
我老叔的微信名叫“莫言”。
“莫”是一个汉字,读作mò。本意是指日落时,也指没有、不、不要,还表示推测或反问。“缄口莫言”是汉语成语,拼音是jiān kǒu mòyán,意思是人闭口不说话。
我老叔是一个少言寡语的人。人多的时候,听别人说;人少的时候,偶尔说一两句。老叔不挑剔别人的对错,不评论他人的是非。老叔没有什么特别热衷的兴趣爱好,会抽烟,会吹口琴。
老叔有三个姐姐,两个哥哥,在我的父辈中老叔是 “老疙瘩”。老叔和他的哥哥姐姐们相处一直都非常融洽。老叔眼睛小,皮肤白,身材瘦。老叔对穿着和饭食也从不挑剔,买一件衣服能穿很多年。
老叔比我大十二岁。老叔上小学时赶上“四人帮”正“横行”,因此荒废了学业,对读书失去了兴趣和斗志,以致后来初中没毕业就辍了学。当时,正赶上生产队解散,老叔因此也就没在村集体社干过一天活。老叔小时候放过羊,割过猪草。夏天经常去村西的河里洗澡。
初中辍学后,老叔就开始了他多半生的外出打工生活,每年能留在家的日子也就个把月。最开始,十几岁瘦小的老叔就是从搬砖铲泥干起的——这也是当时村里所有辍学男孩子的出路——“当小工”。老叔挣了钱舍不得吃喝,也舍不得给自己买件新衣服。
我七岁那年的春天,老叔带我赶过一次庙会。那天,老叔从北京打工回到家,神秘地对我说:“我带你玩儿去吧?”征求妈妈的同意后,老叔骑上家里唯一的自新车,带着我就出发了。刚出村口的时候,我问:“老叔,我们去哪儿玩儿?”老叔又神秘地说:“不告诉你,到了你就知道了!”一路上,我心里美滋滋的。老叔骑着自行车,也不说话。过一会儿,我又问:“老叔,快到了吗?”老叔只说:“快了。”又过了一会儿,我又问:“老叔,快到了吗?”老叔又只说:“快了。”在庙会上,老叔给我买了一双我很喜欢的运动鞋——那双鞋满足了我当时最强烈的虚荣心!回家的路上我们谁都没说一句话,老叔骑得很快,我感觉到了老叔特别兴奋的心情!
老叔有个木头箱子,在他外出打工前曾用它卖过一个夏季的冰棍儿。后来,它就成了老叔的百宝箱。每次老叔打工回来都要打开它,拾掇拾掇里面的“宝物”。几乎每次我都蹲在一旁,看着老叔摆弄箱子里的那些“好东西”——很多本小人书,一把口琴,一把皮筋弹弓,一沓好看的烟盒,一沓好看的糖纸,一个用粗铁丝自制的老鼠夹子……
老叔的那把口琴,是我们一家人劳累时解乏的最美乐器。秋收的夜晚,轻柔的月光播洒在院子里,一家人坐在庭院剥着玉米,老叔坐在玉米堆上,一曲《十五的月亮》驱除了所有人的疲劳;夏天璀璨的星空下,割了一天小麦的家人们,坐在庭院纳凉,老叔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一首《女儿情》愉悦了所有人的心情。在那个没有手机,没有电视的年代,老叔用口琴吹奏的每一首乐曲,都是最让人赏心悦目的!
每个包工头都喜欢和老叔合作。老叔话少,干活儿多,质量好,而且对分配的工作任务也从来不挑剔,与工友的关系也非常融洽。从外墙的垒砌,到室内的装修;从铺地砖,到贴壁纸,没有哪一样是老叔不会的。前几年老叔家在县城买了房子,所有装修的活儿都是老叔自己干的,贤淑的老婶给他打下手。房子装修完了,老叔和老婶都瘦了一大圈儿。
有一种性格叫坚韧,还有一种坚忍叫不到万不得已不停工。有一年夏天,老叔在工地的宿舍里用“热得快”在一个大水杯里烧水,不小心把水杯打翻,一整杯水都浇灌在脚面上。刚烧开的水啊!他硬生生说“没觉得疼”,竟然没有采取任何治疗措施,在工地又干了两天活儿。当烧伤感染,引起发烧,不能继续干下去了,他才请假回家治疗!
如今,老叔已年近六十,每年大部分的时间仍都是在外打工。冬天,睡爆冷的工棚;夏天,睡贼热的工舍。也许,常年在外打工的生活已成为老叔多年的习惯;也许,舍不得休息已成为老叔的一种生活状态;也许,不把生活的苦说出来已成为老叔的一种性格。但是,我打心底觉得老叔实在不容易!
著名作家莫言有句话:只要我们心向太阳,其实无需多问何时春暖花开。因为,透过洒满阳光的玻璃窗,暮然回首,你何尝不是别人眼中的风景呢?
是啊,我的老叔“莫言”是不是也像莫言所说的那样,“在时代的洪流下,在自己的节奏里走出了属于他自己的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