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作家】吴穷/散步二十四节气之 惊蛰

“党在我心中”特刊征稿启事

散步二十四节气之 惊蛰

 作者：吴穷

3月5号，惊蛰。莺飞草长，陌上花开，春景如斯，

江南的惊蛰，是鸟语花香的声色俱全。惊蛰三候：“桃始华，仓庚（黄鹂）鸣，鹰化为鸠。”春风送暖，在次第开放的桃花里，多情黄鹂好音，连凶猛的老鹰，也被温柔了性格，变成催人春耕的布谷鸟。

春色十分，桃花占据了足足八分。

中国是桃树的故乡，凡有人家处，皆有桃花。这最家常又最温婉的花，虽然只有红白两色，但颜色细微处，有千差万别，加之有单瓣、重瓣之分，又加之时节、地域之分，不论是十里桃林还是竹外的三两枝，细赏起来有趣得很。

古人悠闲，赏花上也愿意多花些功夫。比如汪藻喜欢桃花的花骨朵儿，就说“桃花嫣然出篱笑，似开未开最有情”；杜甫爱其娇艳的颜色，就问“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白居易不舍桃花开罢，四处寻觅，慨叹“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桃花流水，这一朵小小的桃花，数千年如一日，在人们心中唤起幸福而欣喜的感情。它宛若青春活泼的女子。《诗经》里形容娇俏绚丽的新娘就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唐人崔护郊游时邂逅美丽的少女绛娘，见得“人面桃花相映红”，那艳若桃花的女子，从那个春天，就深深地烙印在了无数中国人的心中梦里。

《红楼梦》中，林黛玉和贾宝玉在大观园起桃花诗社，做桃花诗文，还一起在桃花树下读书，那是大观园中最美的画面。春色如许，仲春时节，他们又一起把这些落英缤纷装在绢袋里，随土化去。

桃花已经是中国人现实生活与精神世界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诗人用“桃花”来写“美人”，而魏晋以来，陶渊明笔下置于现实尽头的桃花源，则成为每个中国人的精神故乡。中国人最向往的归宿，莫过于寻一处开满桃花的地方，“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日日醉卧诗酒前，年年笑看桃花开，做个逍遥自在的桃花仙。

张爱玲的笔下，那个月白衫子的女子，在春天的晚上，在桃花树下，遇到了熟悉又陌生的邻家男孩，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便各自走开，彼此错过。但往后的岁月里，桃花树下那美好的一瞬，始终念念于心。狠辣如欧阳锋，也会在电影《东邪西毒》说：“我梦见，我家乡的桃花都开了。”开满桃花的地方，才是心灵的温暖所在。

一定有人会问，为什么人们的精神家园是桃花，而不是杏花梨花梅花？去惊蛰的山野吧，你就能明白，那一树一树次第开放的花朵，那遍野的落英缤纷，能让人对生活永远怀着殷切的希望。

即便，人生坎坷，愈行愈难。

水调歌头  游览

黄庭坚

瑶草一何碧，春入武陵溪。溪上桃花无数，枝上有黄鹂。我欲穿花寻路，直入白云深处，浩气展虹霓。只恐花深里，红露湿人衣。

坐玉石，倚玉枕，拂金徽。谪仙何处，无人伴我白螺杯。我为灵芝仙草，不为朱唇丹脸，长啸亦何为。醉舞下山去，明月逐人归。

春到武陵溪。春草碧绿，桃花无数，黄鹂栖息。仙风道骨的词人，流连于桃花源中。穿过花丛，有一条直接踏入白云深处的小路。在那遥不可及的山顶，他独自坐在玉石之上，倚靠玉枕拨动琴弦，醉舞下山，明月相伴。可惜没有知音，曾经的谪仙人李白，去往了何处？

或许，黄庭坚八岁时，就觉悟了：“若问旧时黄庭坚，谪在人间今八年。”

谪仙人世间有三：李白、苏轼和黄庭坚。

黄庭坚是所谓小时了了，极其聪明的人。宋史记载，他幼时读书，不几遍即能成诵。他的舅舅李常到他家，取架上的书问他，他也无不对答如流。李常非常奇怪，以为他是千里之才。每取架上书相问，他也无不对答如流。而且年纪轻轻即举进士，诗文更得到苏轼的叹赏，以为世间久无，超逸绝尘，独立万物之表。

但是小时了了的人，骨子里多是一派天真，一般多会有些恃才傲物。这样的人，遇到心仪之人，能倾心交往，而遇到不喜之人，往往不善应付，并于无形或有形之中得罪人。

作为苏门四学士之一，黄庭坚人生最大的幸运是遇到了苏轼。黄庭坚虽然是苏轼的弟子，但苏轼极其欣赏黄庭坚的才华，视其为挚友。其实，宋朝文人很多座师弟子之间，并没有传道受业的关系，多是在仕途上、文坛上提携之恩。

黄庭坚和苏轼亦师亦友，他们彼此欣赏，也彼此调侃。

黄庭坚四十岁的时候，因为才华出众升为著作佐郎。后来因生性耿直，编《神宗实录》，多据实记录，反被诬不实，因而在1095年，五十一岁的黄庭坚被贬黔州。

黄庭坚的仕途在这个时候已经走到尽头。从少年神童到戴罪贬谪，这条越走越窄的人生道路，黄庭坚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贬谪，在古代中国是一种相当独特的现象。从皇帝的视角看，这似乎是一种仁慈手段，所谓“不忍刑杀，流之远方”。但从士大夫的角度看，贬谪是一种沉重的打击；贬谪的地点多是瘴疫之乡、苦寒之地，许多人在那里饱受折磨，甚至一去不回。面对有志于国事的人来说，贬谪是一种精神的苦难，他们远离了京城，远离了国家权力中心，再也难以施展自己的抱负。

黄庭坚的命运和他的老师苏轼很相似，而他的豁达也跟老师最像。

面对坎坷命运和打击，他镇定如常。反而越要加餐加饭，他把儒释道糅合在躬，言传身教，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文化现象。黔州，戎州，宜州，他曾经走过的土地上，定格成了一道独特的文化风景。

黄庭坚谙茶道，善香道；他不刻意为词，而词为一代高手；不刻意为文，而文名享誉九州；不刻意为诗，却开创了中国诗歌史上光芒四射的“江西诗派”，对宋诗的影响甚至超过苏轼。

自成江海的他，随便舀起一瓢，就能灌溉一片田地。他最成功的作品，不是诗词歌赋，而是他自己。是他那笑对坎坷、坐看风云的人生境界。

公元1104年，年近六十的黄庭坚被以幸灾谤国罪削除名籍，罢免所任官职，流放广西宜州。当地管教者再次对他施加迫害，以罪犯不能在城外居住为名，在一个寒冷冬天将其赶到嘈杂纷乱的城南。但黄庭坚坦然处之，他给自己的陋室命名喧寂斋，用三文钱买了一支劣质鸡毛毛笔，写下词中上品《清平乐》，还创作了大量惊艳后世的书法精品，为中国古代书法殿堂，增添了耀眼的瑰宝。

“凌云一笑见桃花，三十年来始到家。”他在桃花树下醒悟，虽然像一片桃花，随乱水而流，但流到哪里哪里都是桃花源。

佛家说：一即一切，一切即一。

这禅意，黄庭坚七岁就明了：“多少长安名利客，机关用尽不如君。”

公元1102年的惊蛰时节，黄庭坚被烟雨滞留巴陵，他登上岳阳楼：“未到江南先一笑，岳阳楼上对君山。”这个五十八岁的白发老者只一笑，就成了千年江南最炫丽的春色。

江湖夜雨灯十年，桃李春风酒一杯。即便，后面的人生是更荒凉的流放，于豁达从容的黄庭坚而言，心上有一座桃花源，何处不是云水间？

作者简介

吴穷，中学教师，省级普通话测试员，曾获岳阳市金鹗奖金奖。

_{图片：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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