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人呓语《古诗十九首》】之八 《冉冉孤生竹》——以思君为职业,人生亦何为?

【原文】

冉冉孤生竹,结根泰山阿。

与君为新婚,兔丝附女萝。

兔丝生有时,夫妇会有宜。

千里远结婚,悠悠隔山陂。

思君令人老,轩车来何迟。

伤彼蕙兰花,含英扬光辉。

过时而不采,将随秋草萎。

君亮执高节,贱妾亦何为。

【行人呓语】

就《冉冉孤生竹》一诗,陆时雍曰:“情何婉变,语何凄其!”面对君“轩车来迟”之情变,女人言语凄甚,以至于完全无可奈何,末了只能道一句“贱妾亦何为”。谭元春曰:“全不疑其薄,相思中极敦厚之言,然愁苦在此。”除了寄望君之“执高节”,女人基本无计可施。陈祚明则曰:“此望録于君之辞,不敢有决绝怨恨语,用意忠厚。”忠厚与示弱是女人唯一之武器,欲以柔弱唤刚强。可惜,不见得所有的男性都愿意买单。于是乎,该诗完全可算是一首体现古代女性处境尴尬,欲悲不敢嚎,欲哭不敢泣的饮恨含泪之作了。

至于刘履、吴淇、张庚之流,则分别在《古诗十九首旨意》、《古诗十九首定论》、《古诗十九首解》里谈到《冉冉孤生竹》,认为该诗是以夫妇为喻,言君臣之道。贤者不见于君用,故而心生伤感。于是乎,既不敢自矜德好才茂,也不敢怨怒君之有眼无珠,只好作妇人状,叹一声“过时而不采,将随秋草萎”,末了还不忘恭维一句“君亮执高节”,接着也委委屈屈来一句“贱妾亦何为”,完完全全一幅缩头缩脑委靡不振之男人形象,是将人生的全部价值寄望于为君所用的附庸软骨头。历朝历代,君王唯一,是否可以这样说,能做男人的,难道就只有君王一位了,其余的,只好全部充当君之贱妾了?

该诗一味向君施以柔靡,示之可怜,卖惨不断。在《古诗十九首》中,该诗算是最令我倒胃口的一首。完全丧失了《行行重行行》之“弃捐勿复道”的果决,更无“努力加餐饭”的坚强。与《青青河畔草》相较,则失之于做作。《青青河畔草》之女人,其美艳到极致,必登楼而招摇;其俗气到极致,乃见真性情。她大胆喊出振聋发聩的千年之回响:“荡子行不归,空床独难守”。有真性格,见真人性!

反观《冉冉孤生竹》诗中的女人,以“孤生”自怜,以“结根”自矜,以“附”为目标,以“思君”为职业,以“伤彼”而自怨,欲说还休,欲泪欲泫,末了还强颜欢笑,一味承迎“君亮执高节”。该女人完全是“看破不说破”之典范,永远给他人留有余地,也想给自己留有余地。岂不知余地是没有的,让她老老实实呆在“泰山阿”是真的。“执高节”之君,完全弃“新婚”而不顾,直接玩一个轩车不来,置之而不理,过时而不采。试想,女人如何耗得住,等得起?即如诗中所言“伤彼蕙兰花,含英扬光辉。”可怜而可悲之女人,除了悲悲切切道一声“贱妾亦何为”之外,实在也是没有办法。阿附寄望于男人的女人,当以此诗为诫。

女人的结局是很悲惨的,但评价还是可以很高的,比如先前的谭元春就说:“全不疑其薄,相思中极敦厚之言,然愁苦在此。”强调其相思中极敦厚,依我看,莫如说她傻气罢。陈祚明也说:“此望録于君之辞,不敢有决绝怨恨语,用意忠厚。”依我看,莫若说她无用罢!

女人只有傻气和无用,反倒可以讨得男人的欢心。

至于李因笃曰:“每读此,有超然独立,抚壮及时之感,而终之曰'君亮执高节,贱妾亦何为’,可谓发乎情止乎礼矣;正与躁进者痛加针砭。”我以为,这完全是不着调的屁话,超然独立的,惟“君”也。试看着一个自己“新婚”女人悲切道“思君令人老”,是不是令男人很爽意?末了不忘点评一句女人——发乎情,止乎礼。依我看来,这“礼”是让女人心里发狂发疯发癫吧!逼迫一个女人最好的方式莫过于此,将她凉在一边,让她自生自灭去。当然,如果活得通脱通透些,自生自灭也未尝不好,关键是女人要不自怨,不自艾。而应当“努力加餐饭”,在一个转身之后,当看到真正的自己。一个人,也是可以做很多旁的事情。再往深处想,这个世界,生而为人,谁又不“孤”呢!如此,方成大格局,方有大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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