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历史文化名城--- 祁县(韩裔墓)
【寥寥荒陇】
--- 韩裔墓追述 ---
在中国历史文化名城·祁县境域内残留着不少的北齐遗迹,除众多地面上残留的石窟造像以外,还有一处地下遗迹--- 韩裔墓。关于这个“韩裔墓”,至今很多有关祁县的历史和文物的资料上,虽语焉不详但都提到这个古墓葬,包括目前为止最权威的《中国(山西)文物地图册》上也有明确著录。我也很早就听说了这个遗迹的存在,并且也想看看这个屡屡被提及的古墓葬到底在哪儿?现况又如何?但是多年来,从未得到过其准确的信息,自然也就无从寻找。不过今天,我最终得知了这个墓葬的大致情况。
说起现在的山西省艺术博物馆,至少我是不陌生:这个博物馆是如今高大上的“山西博物院”的前身(的一部分,另一部分是今天的山西民俗博物馆),其馆址就是位于太原核心闹市区“五一广场”西侧的纯阳宫(上图),不知道去过多少次了,几乎每到太原玩就会走进纯阳宫坐坐。但是我没想到,我至今不得其解的一个“秘密”就在这座再熟悉不过的博物馆里,而我却一无所知。
之前不久,偶然购得一本1975年第四期《文物》杂志(下图),因为这本杂志上就有我关注已久的“韩裔墓”,题为《山西祁县白圭北齐韩裔墓》。文章详细描述了位于今天祁县东观镇白圭村(当时设白圭镇)的韩裔墓被发现和考古发掘的经过:
公元1973年春天,白圭镇村民在平整土地时“发现”了韩裔墓,山西省文物工作委员会随即对其进行了考古发掘,在出土的145件(套)文物中,有最具价值的墓誌铭和墓誌盖一套。但是该文并没有交代出韩裔墓本身的最后处理情况--- 是拆除了?还是回填保护了?而这些出土文物之后的归宿也没说。所以即便看了这篇文章,对韩裔墓的情况依然没什么印象。
根据1975年第四期《文物》杂志的描述:韩裔墓曾经有巨大的封土堆,被当地人称为“王墓”,但是在1973年春白圭村民“平整土地”被发现时,外观已与这个描述有了很大的差距(我猜测,这里所谓的“平整土地”实质上就是在故意摊毁韩裔墓的高大封土堆。因为之前不久,中国大地上曾猛刮了一阵被历代封建王朝视为大逆不道的“摊坟掘墓”运动)实际上,当他们“发现”韩裔墓时,封土堆已经完全被毁了。然而,直到三十四年后的公元2006年出版的《中国(山西)文物地图册》还在言之凿凿“地表存封土一座,底径约58米,残高约15米”,好像这个北齐墓还矗立在原地一样......
韩裔墓为砖砌单室墓,由墓室、甬道、墓道三部分组成,座北向南全长约22米,除墓室顶部塌毁外,其余部分基本保存完好;墓门上有精致的仿木构枓栱铺作。墓葬早年被盗,在出土文物中除墓誌和墓誌盖以外还有:陶俑120件;陶马3件;陶羊2件;陶猪2件;力士2件;镇墓兽1件;龙凤壶3件;瓷盘4件;陶灶1件;不明陶器1件;包金“常平五铢”4枚;包金铁片4块等。此外,能移动的物件还有青石墓门两扇。
以上的这些文物信息虽然是公开发表的,没有丝毫忌讳之处,但是之后大概再没被人提起过,而每逢提到祁县的“韩裔墓”时,总是糊里糊涂说“北齐墓葬,在祁县白圭村南”,仅此而已。像我这样只能接触到一点只鳞片爪资料的普通人,四十年以来对这些情况根本一无所知。
因此这多少年中去山西省博物馆二部(纯阳宫)时,只是茫无目的的“常规性”游览,连“参观”都够不上。其实,每次去纯阳宫,总会看到外院西侧的碑廊下,陈列着众多的石刻造像和碑碣,而碑廊的后墙上,以镶嵌的方式陈列着30余块历代墓誌铭,这些被博物馆拓的黑乎乎的石头,既看不清(认不得)文字,也没有任何说明,所以根本不会引起游人的注意,即便是对石头有特殊兴趣的人,也不可能有足够的时间,在第一现场把几十块墓誌铭一一释读。我也一样。
但是自从看了1975年的《文物》杂志以后,就一直想着韩裔墓出土的墓誌铭会不会在山西省博物馆展出呢?为此我去过现在的山西博物院,没发现有这个东西。今年六月二十二号有群友“热热”自楚国而来,天天一块儿聊的群友,难得相距这么近,正好他行程的最后一天我休息,于是我约了他在太原见见面。
说实话,太原市区内没什么值得一看的文物古迹,我们大致转了几个地方,最后就觉得纯阳宫的那些石头还有点意思。于是我又一次来到了已经被改建为“山西省艺术博物馆”的纯阳宫。这次和以前茫无目的不一样了,这次我操上墓誌铭的心了,于是挨个拍照,果然在碑廊的后墙上看到了“齐故特进韩公之墓誌”。如果搁之前,即便看到这块墓誌铭,也不可能认出来,因为之前我根本不知道这块墓铭的名称。
好在《文物》杂志上有韩裔墓誌铭的释文,省去我看着照片释读的麻烦,虽然墓誌铭基本保存完好,大致可以释读。现将铭文抄录供后来寻访者参考:
君讳裔,字永兴,齐国昌黎宾屠人也。自祉潜鸟鼻,灵发虎眉,灭三妖于有成,致五精于虏宋。其后垂缨戴冕,剖符锡爵,朱轮画毂,踵武高门。祖冠军将军,鼎贵一时,德充寰宇。父大司空公,畜价怀宝,声高海内。公降灵纯粹,禀质冲和,行合礼仪,动中规矩,含风雷之姿,蕴云霞之气,自负材力,罕有缔交,释宣威将军给事中。逮魏失其鹿,中原鼎沸,赤县之内,豆剖瓜分。我神武皇帝,握玄女之兵,得黄人之祉,驱熊罴于朔野,蒸生民于涂炭。陈平裸身亡楚,孙通削迹辞秦,千载一时,见机而作。遂托身奔走,中分麾下,真将军也。好出奇兵,以功除冠军将军中散大夫帐中领民正都督秦州武阳县伯。元象年,除假节督西荆州诸军事本将军西荆州刺史,寻安东将军银青光禄大夫宁州诸军事宁州刺史,寻除中军将军故城都督。是时边烽亟动,羽檄屡惊,淮济之间,不臣矜带。以公为南道都督。征侯景于湡阳。公受蜃于社,建节南辕,拥抠虎之师,勒次飞之士。虽降城制邑,未籍苏张之辞;屠军获虏,实假孙吴之法。还除骠骑将军仪同三司临泾县开国公故城大都督。天保元年,除开府仪同三司,别封康城县开国子。使持节凉州诸军事凉州刺史,迁三角领民正都督,又迁新城正都督,除使持节建州诸军本将军建州刺史。此地则北临汾水,南面黄河,斜指函谷之关,傍接飞狐之口,山川重?,凶寇往来,马未解鞍,人不安席。公抚孤恤老,蔑臧宫之居广陵;偃旗寝甲,忽粲彤之守辽东。进封高密郡开国公,迁东朔州刺史,食并州乡郡干。天统元年,除特进使持节青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青州刺史。地有十二之险,俗承五家之法,车击毂于途,人摩肩于市,斗鸡走狗,弹筝蹋鞠,自成千邑,奸伪丛生。公将弘一变,申之五礼。民忻时雨,吏惧严霜。惟体握芝兰,门承旧业。盛范传于乡曲,清徽播于朝野。每及叶零秋苑,花发春池,鞞鼓笙簧,纷纶间起。自策名公府,执笏王朝,出镇入守,留连羁勒。至于人疲马邑,军乏龙城,祷石祈泉,飞流泜涌。故得开襜千里,锡珪一方,凭骥足于康衢,托鹏翼于四海。而日移庭午,月亏蓂叶,风烛不停,百年遽尽。以天统三年正月十三日卒于青州治所。春秋五十四诏赠使持节瀛沧幽三州诸军事中书监三州刺史。四时虽往,地轴不倾。故千秋万岁,勒此鸿名,名其词曰:三圣开基,二神弘胤,归塘譬广,削城方峻。地奄荆蛮,位高邗晋,嘉拊见封,宝剑无恡。自南自北,乃公乃侯,门传卿相,世业箕裘。笃生伟器,独步无俦,润被崖涘,精通斗牛。驰气关右,胜声河外,五兵并时,两鞬双带。战亡否合,兵无小大,不避风雨,未持轩盖。眷言出镇,执羔秉瓛,朱旗赫弈,文马和銮。风摧阶蕙,霜败庭兰,遂闻仙鸟,来呼子安。沉沉古墓,寥寥荒陇(博文题目),思鸟悲鸣,哀笳互动。青松丛摇,白杨齐耸,一下幽扃,长乖瞻奉。
【“韩裔墓誌”拓片】
关于韩裔这个人,在《北齐书》和《北史》中均无传,不过该书中好几个人的传记中提到了韩裔,但所提最详细的《潘乐传》中也不过寥寥12个字“遣仪同韩永兴从建州西趣(趋)崇”,而他儿子韩凤的传记中更仅有几个字而已,所以长达九百字的“韩裔墓誌铭”极大地弥补了上述史书记载的不足,具有重大的史料价值!不过铭文中的大部分内容,是叙述韩裔从东魏元象元(公元538)年到北齐天统元(公元565)年之间的十次迁升的过程,但是其中涉及的很多事迹在《北齐书》及《北史》中均未见记载。铭文中说他北齐天统三(公元567)年卒于青州刺史任上,享年54岁。
韩裔并非祁县人,也没有在祁县做过官,但是他的封地却是祁县,所以死后他被葬在了祁县白圭村,可见白圭村在北齐时代极有可能是韩裔封地的行政核心所在。那么韩裔墓故址今天的状况如何呢?韩裔墓所在地--- 白圭村距离我家不过六、七里,按照资料的描述,该墓的位置应该在现在108国道左侧附近,距离白圭村1000米。如今这里已经是庄稼遍地,一马平川(下图),地面已无任何遗迹。
占地40余亩、高达15米、已经存在了1400多年的韩裔墓“被发现”的时候,正值中国历史上对历史遗址遗迹蓄意破坏最丧心病狂的年代,在1975年《文物》杂志中评述韩裔墓的发掘情况时,语气中都充满了对“万恶封建制度”的刻骨仇恨。所以,我们应该不难想象,墓室里面砌有“十万砖”的韩裔墓在考古发掘之后的下场......
就在我们寻访韩裔墓故址的现场附近,极具讽刺和象征意义地发现了一处建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灌渠遗址,其建造年代应该与发掘韩裔墓同时。在早已废弃的渠堰上有一个小型水闸,水闸的底部装砌着三块青石碑碣,由于长年的磨蚀,字迹稍有模糊但基本可以释读,暴露部分镌刻众多的商号名称(上图),由于碑碣砌筑的太严密,无法看到更多的内容。
不过,按照目前祁县残留的其他碑碣来看,这三块碑明显是被无情拆毁的某寺庙内的捐款“功德碑”。虽然碑和韩裔墓没有什么关系,但是修造水闸所用的砖是不是韩裔墓的呢?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