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求生，时时可死

从小听到的多是生病可怕、治病要紧的教育，但是怎么面对死亡，大家都避而不谈。死亡是件恐怖的事，而绝症是通往死亡的必然之路，这就是我们固有的认知。所以一旦得了“绝症”，最先被击溃的是精神。

这十多年，我亲眼看着父亲被绝症击垮，也陪伴岳父、外婆再战绝症。我们每战每败，又不得不每败每战。

当我遇见一位通过悬灸利水治疗腹水成功终于最终战胜肝癌的中医时，真想大哭一场。当年父亲腹水严重的时候，我一点都帮不上忙。我终于知道，生病、死亡其实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灾难来临，而我们无计可施。

寻访中医十年来，我发现，很多人都和我遇见同样的问题。甚至我寻访过的很多名老中医也一样被这些问题困扰着。十年过去了，我依旧在路上，一路走一路想也一路问。

下面是我在西安跟阅素灵医生的一次直播对话的文字整理。阅素灵医生，中医史博士，科班出生，又有很多民间传承在身，近三十年从医经历，对中医江湖如数家珍。我们还是同门师兄，都是南山隐修人全真龙门派张至顺道长门下弟子。当我在寻访中医路上，对各种中医的流派、门派、理、法、方、术不了解的时候，她是我的百科全书。

阅素灵：作为一个对西医了解且对临床很了解的医生，我的建议与看法也许会让有些人不太开心。

首先，对疾病特别是重大疾病的认识。如何认识重大疾病，认识生活与生命？前者具体，后者宏大。

每个人都会死，这个很清晰。从医生角度，疾病与死亡没有直接关系。很多人出车祸，意外，夭折等等，可知死亡不一定由疾病导致。感冒是小病，但和恶性肿瘤（癌症）在本质上并无不同：得了未必会死，有带病生存几十年的人，这是基础性认识。

其次，要理解什么是中医，什么是西医。当你去找中医，找的是个人；当你找西医，找的是庞大组织。中医独立作战，不要考虑中医如何，考虑这个人如何。西医不是独立作战，是支持系统上下联动。

有的病无需治疗，自己就会好。

第三，当你罹患严重疾病，首先要考虑手头资源。中医西医，各有优势。如果你认识大牛中医，毫无疑问你要找他，但是不能保证疗效，你也有可能失望。如果你有熟悉的大医院，毫不犹豫地选择。这就是信念与资源的判断。

之后再看是什么病种。比如刚刚说的恶性肿瘤。多数情况下是慢性病，迅速死去的比例并不高，不同肿瘤的生存期不同，需要有一些基本的医学常识。在某些恶性肿瘤治愈率上，西医有其优势。同样的，如外伤病，头破血流，如果你找中医，可能智商堪忧。

一般说来，在妇科（月经，不孕不育等）方面，中医可以提升治愈率，不太严重的骨折也可。我们不要对立中医西医，两下结合效果会很好。很多有名的中医骨科等，也是中医优势病种。

儿科，看你有没有好的中医儿科资源。通常小儿常见病及小儿养生，中医有优势；大病就应结合西医治疗。

心病与先天疾病，最不好治。不要对任何体系抱有很大希望。

高血压、中风、脑梗、糖尿病等大内科病，为多发病常见病，最好选择中西医治疗，永远不要高估系统或个人的能力。

疾病是生命中很自然的现象。很多人为了治病，放弃生活，放弃家庭，丧失所有生命质量，从医生角度看，我认为不可取。

油：当时父亲重病，我确实找各种资源。但是父亲不太相信，他没有信心。没有信心的建立，疗效有限。作为子女，我们想送他最好的，但如果他不认可，我们也只能接受。孝顺，首先要顺。他的生命他的病，他有权做决策。

阅：非常赞同。从医生角度讲两个话题：得了疾病如何自救？家人得了疾病如何帮助？

如果自己患了疾病，如何自救？第一步不是找医生找医院，是思考既然每个人要死，我的生命如何度过剩下的快乐日子。每当做重大决定的时候我要想，我不允许浪费时间，不允许不精彩。这样才不纠结，不烦恼。

很多疾病是人的情绪带来的。

选择一边治疗一边愉快生活。要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和饮食习惯，即使每个人都要死，也死的不难看。疾病可能是上天赐予的祝福，给你转变的机会。有可能选择重新过人生，就这样一直爽，且死的不难看。

为了生活的美好活着，不要活在疾病的恐惧中。即使很疼，也要看看窗外的花。不要让疾病毁了自己的生活。

对重病患者的家属朋友，做什么最能帮助ta？用语言和行动告诉ta，你爱ta。帮助ta实现ta想要实现的事。不要病急乱投医。他们在没有得病之前希望的，和得病之后是一样的。希望感受到爱，希望看见我们生活得很好。因此，帮助他们满足愿望。也许治不好他们的病，但是可以带来愉悦感。不要陪着一起焦虑，而是帮助生活更美好，走出对死亡的愚昧认知。

油：家人是一味好药，是摆脱困境的大药。郭川在航海时，他的抑郁来自环境和压力，身心俱疲。从失眠开始，直到脑袋生锈。回到青岛，回到家人怀抱，喝啤酒吃海鲜，他的精神明显回升。

这些年也遇见很多医生，不同的资源不同的病人不同的病症，有没有共性解决方案？比如西医也不建议所有肿瘤做化疗。如果自身资本不够，可以学会和平共处。

阅：资源允许情况下，可以根据患者状况作出选择。当身体不足以选择强度大的治疗方案，中医外治，或者食疗、汤药，都是比较好的选择。如果身体情况很好，可以选择比较激烈的治疗。但要关注是否能承受下一次的治疗。因此要时刻关注能量与精神的状况。有人能量可以，精神崩溃；有人能量不足，精神强大。因此要衡量。但什么是能量足？什么是精神好？很难自己判断。

建议：假如手边没有特别信任的中医，就选择当地人都知道的中医，不要看是否出名出书。看看他的诊所每天多少人治病。

其次，跟医生的交流很重要。不要忙于表达自己的焦虑。要听医生说，他是否有信心有把握。

至于西医，要看他是否在自己的领域是专家，一把刀，或临床一线。看所在医院的力量，不要以科研看医生，要以临床看疗效。不建议选择私立医院，可以选好的公立医院。

油：择医十分私人，以上是个人建议。有时我们只是不理解中医的策略和西医的方法，于是产生一些误解。有些时候是战略上中医战术上西医，是这样吗？

阅：中医西医只是表象。很多时候相互借鉴理论，如扁鹊会做手术开肠破肚，华佗会麻醉。同样，中医毒药与西医化疗异曲同工。

一些言论与导向对临床不大客观，临床上很多的是中医西医协作。肿瘤，有时是一边西医靶向，一边中医治疗。

有些中医对西医有看法，其实临床不考虑这些，只看疗效。

油：好比家里来了贼，赶出去就行，管他用什么方式。

与听众互动环节：

问：哪里有好中医，在哪里出诊？

油：最好的医生一定是你家附近的。

阅：得病时以为自己是特例，医生不这么看。不要用业余挑战专业。不要用特例代表普遍规律。有太多不切实际的期待和夸大其辞的宣传，没有意义。片面的攻击也没有意义。

先从自身资源开始考虑，搜索资料。如果西医也没办法，可以考虑中医。考虑中医人品与医术，看门诊量，看口碑。

推荐cnki，中国知网。

问：中医诊金很贵，在高端诊所出诊，且限号，不知如何判断医术高低

阅：三点判断，第一，如果无法判断ta的病人量，看ta的经历。第二，当你付了诊金，试一下，吃了药就知道行不行。短期内也许治不好，但五帖以内，见效率78~80%。第三，查不到资料也不想付诊金，那就打听他的其他病人的疗效。

油：我曾经有一个想法，将所有认识的医生发配边疆，看谁能最快挣钱脱身（哈哈哈）。我的方法是，关注医生自己身体如何，周围人身体如何，最亲近的朋友会不会找他看病，是不是把他当守护神。如果身边人都不能认可，确实值得怀疑。

问：恶性肿瘤，选择中西医结合，先中医还是先手术？同时中药西药会不会有冲突？

阅：信息不全，无法回答好的方案。中医看待世界的逻辑，解题的方式方法，与西医的病名之间有不同，我需要病人的生命状态，精神，饮食，排便等等。如果只是西医病名，我无法判断。

通常在临床，中医的恶性肿瘤病人，一种是已经手术与化疗之后，效果好还想再好，或者死马当活马医；一种是西医搞不定，中医也许有生机。前者不用选择，因为已经选择；后者也不用选择，因为没有选择。

只有一种：刚刚查出来，徘徊是化疗还是中医？当你做这个选择时，一定注意，选择中医是选择人。不排除找到能搞定的医生，但除此之外，只要身体扛得住，能手术尽量手术。重点关注精神状态和身体状态。精神状态弱的，要慎重。

身体很好，精神很好的，建议手术。

实话说，有把握把刚查出来的肿瘤消掉的中医，不多。我也只有10~20%的把握。这是事实。

阅：中药西药同时吃会不会有影响？临床上，通常需要两个一起吃的时候，错开两小时。

人没有必要同时吃太多的药，要简洁。不然病没治好，胃和肝吃坏了。

密切关注中医外治法。中药质量普遍下降的今天，外治法体现了人体自有大药，也是家庭保健和疾病防治的方向。

问：家里七十岁以上老人一旦得了重病，家人会很慌乱。有没有好的建议？

阅：首先，根据中医精神，因时因地因人而异。老人如果积极乐观，不太怕死，个人建议，怎么开心怎么来，治疗为辅，食疗为主，避免劳民伤财的对抗性治疗。

第二，如果是恐惧死亡，有无限眷恋，无法接受得病消息，建议尽量安抚情绪，用爱与各种行动缓解情绪，但不要用三天两头求医的方式。选择沟通良好，能让其心智平静的医生。不要选择增添焦虑的医生。

看体质，尽量采取相对温和的治疗措施。

第三，（状态）处于中间的老年人，不要加重焦虑，不要影响生活。尽量给出淡定情绪。在治疗上，个人角度最佳选择，我选择安抚情绪，愉快生活，不进医院不排队不拥挤，有尊严地活着。

不同的人不同的环境不同的人，做出的决定都不同。今天所有只是给大家参考。期待遇见更多好医生，传播给大家。

阅：今天从临床医生的角度提供一些看法。这个话题可以谈，面临选择时却不是可以讨论的话题。真正遇见问题，解决的只是个案。疾病和死亡是生命的一部分，每个人都要面对。每个人都要学习如何面对。盲目把期望寄托在中医西医，都没有必要。并且，不要因为疾病而使得生活失去颜色。脚踏实地，愉快生活。

人生最美的是，生如夏花灿烂，死如秋月静美。

人生在于圆满的句号。

油：想起师父老道长说：一切都是精气神换来的。多换点阳光愉快的事。如果药能长生，医生都该不死。能够拯救生命的，只有自己。自己不爱惜，而希望别人来拯救，生机渺茫。

又想起，时时可死，步步求生。生命中早早做关于生命疾病死亡的功课，知道必然结局，珍惜今天生命，不要焦虑狼狈走完最后。期待再过十年，关注生命关注生活的我们，都能成为更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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