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宫禁止出境文物(一)战国石鼓 02
在商和西周时代,习惯在铜器上铸造铭文记事。至少到西周晚期后,铁制工具开始得到应用,因此出现了在青铜器上镌刻铭文,著名的晋侯稣钟和中山王铁足鼎,都是这样。随着铁器镌刻越来越流行,人们发现在石头上刻字也一样美观,而且找块石头再略微加工就行,比铸个铜器方便多了,特别适合镌刻大段文字。
因此,东周时期,石头上刻字开始流行,人们也逐渐对石刻文有了规范,在圆石上刻称为碣,在方石上刻称为碑,于是碑刻这种中华文明圈独有的文化传统,就开始发扬光大了。故宫收藏的石鼓,就是我国目前已发现的最早石刻文,在文学史、文字学、历史学上都具有重要意义,因此被誉为“中华第一古物”,也被列入国家禁止出境文物名录。
先说说石鼓的文学和史学意义。这十件石鼓,每件上都刻有一首四字古诗,每首诗有18或19句。它的遣词用韵和风格情调与《诗经》非常接近。现在的《诗经》是秦始皇焚书之后靠汉代人回忆整理的,而石鼓上的古诗可以让人领略到《诗经》的原始风韵。
石鼓文的篇幅要远长于《诗经》,并且不同于《诗经》中《秦风》以抒情为主,而是一部讲述了东周时代秦国君主狩猎的叙事长诗,其中包括了大量关于政治、外交、祭祀的活动内容,为研究东周时期的秦国历史提供了重要史料,具有重要的史学价值。
再说说文字学上的意义。石鼓上文字被认为是先秦时代的大篆,是从金文向小篆过渡的篆书,字体方正浑圆,匀称秀美。而且可以看到秦地与东方六国相比,保留了较多西周金文的特点,但又突出了自己的风格,因此是研究中国汉字形体演变的珍贵文物,也成为历代书法家研习篆书的重要范本。
还真要感谢秦文化,因为它相对落后,所以更像西周金文。比如马字,东方六国已经进行了相当简化,而秦的马字还与甲骨文里的相像。秦统一天下后废除了六国文字,以与金文更接近的小篆作为统一文字,并由此一脉而成隶书、楷书、宋体和现代简体,也才使得现在普通人看西周金文和甲骨文还能认出一些,而像侯马盟书那样的东方文字只能属于专业人士了。
最后是书法和雕刻艺术的重大价值。石鼓文是先一笔一笔地写在石鼓上,再由刻工一笔一笔地刻出来。根据刻字判断,应该是由同一个人书写,分由两个人刻的。这些石鼓文字体古雅,书写端正,是东周时期的书法精品,而且雕刻精细美观,将古文字特有的圆劲笔法不失神韵地刻出来了,是一件完美的石刻艺术品,甚至可称为中国石刻文的开端。
石鼓文堪称中华文脉,因此自从出土就受到历代文士学者的重视,公认为重要的历史和文化宝物,不过关于石鼓文的年代和内容却产生了五花八门的争论。其实这很好理解,因为石鼓现在认为是大唐贞观年间出土的,也有说在北朝时期就被发现过,因此所谓出土时间其实更应该是石鼓被辨认出的时间,在那之前应该已经风吹日晒很久了。
此后石鼓历经多次动荡,身上的文字脱落了很多,还有很多变得模糊,这就让学者们用于研究的第一手资料本身就出了问题。自唐代起就对石鼓进行拓文,韩愈在《石鼓歌》里就提到,“张生手持石鼓文,劝我试作石鼓歌”。
不过现在最早的只有北宋时期的拓本,因此现在关于石鼓上究竟有多少字就有多种说法,一般认为石鼓原文应有700余字,唐宋时期有500多字,到元代就只有390多字,明代只有379字,清代只有310字,现在只剩272字。
就是这些残余的文字,也很少有能联贯起来读的,再加上先秦语法艰涩,通过字面就很难理解。此外,中国古代学者比较偏重于文献,在浩如烟海的史书中,总能找出自己希望的内容,不过这样能说通自己的观点,但同时却很难批掉别人,所谓的只能证真无法证伪。
因此,学者们的解释也就多种多样,而且各有各的道理,对石鼓文研究只能随着时代前进而出现进展了。唐代时,学者们认为石鼓文中的一些诗句,与《诗经》里记录周宣王田猎的诗相似,有的文字与周宣王时的籀文相同,因此认为石鼓文是西周宣王时期。
到了宋代,金石学发达,学者们从字体风格上进行研究,认为石鼓文中出现了周宣王时没有的字体写法,而是与传世的秦代文字相近,因此认为是比秦始皇时期小篆更早的秦篆书,石鼓文的时代应属于东周时期。
元代时,潘迪撰写了《石鼓文音训》,对宋人关于石鼓的研究成果进行整理,汇总了多家观点,并刻制成碑,从而成为考订石鼓文内容的文献性实物,对石鼓文研究具有重大意义。
这块碑自元代起就与石鼓一同存放于孔庙,故宫文物南迁时,随十件石鼓周游全国,建国后随石鼓收藏入故宫,目前也陈列在宁寿宫石鼓馆中。
明清时,石鼓已经磨损严重,又缺少早期的拓本,因此对石鼓的研究没有大的进展。直到道光年间,扬州安氏要分家,拆屋子时在大梁上发现了一批石鼓的北宋拓本,是在明代时由大收藏家安国得到,后来一直藏在梁上而不为世人所知。不过可惜这批珍贵的北宋拓本流失到了日本,现在故宫收藏有朱文钧先生旧藏的石鼓明中期拓本,影印件与现在石鼓的拓件影印件和释文一同展出,可见看出石鼓文字自明代至清末又残落了很多。
到了近现代,学者们开始从考古学、文字学、文献学等多方面进行研究,从宋代的水平上大大推进了。曾任故宫博物院院长的马衡先生,提出石鼓出自春秋秦穆公时期。为建国后故宫博物院题写馆名的郭沫若,则认为应是秦襄公时期,内容为护送平王东迁后凯旋而归的场景。
1958年,古文字学家和建国后故宫博物院副院长唐兰先生发表了《石鼓年代考》,从铭刻发展、文学史发展、新语汇应用、字形发展、书法发展、石鼓发现地、石鼓次序、秦国地望等八个方面进行了详细的系统论证。唐兰先生提出石鼓应为战国中期,进而结合文献,认为当为秦献公十一年,周烈王派太史出访秦国,秦献公安排了一次盛大的游猎活动,并在活动结束时写下宣扬秦国强盛诗文,刻石留念。
唐兰先生提出的秦献公说,因为逻辑严密、论据充分和多学科综合论证,得到了学术界的基本认同。自1956年至今的近70年间,虽然因为有考古新发现和新研究方法出现,唐兰先生的一些论据显得不够严密了,但还没有可以完全动摇战国中期说的观点出现,因此唐兰先生的结论现在仍被认为基本正确。不过正如陈景润的毕生心血达到哥德巴赫猜想的最优论证一样,唐兰先生的观点应为石鼓年代和内容的最佳解释,如果未来能有突破性的考古发现或研究成果,那将能让一千多年来的众多学者们欣慰了。
最后一个问题,就是石鼓的排列次序。石鼓文凿于先秦时代,现在无法知道当时人怎么命名各石诗篇,为了方便研究,后世学者从各石尚存的刻辞中选取两个字,作为篇名。此外,这十篇刻辞组成了一篇长诗,因此当初十件石鼓应是有一定排列次序的。
石鼓经过多次搬运和记载缺失,已经无法知道当初出土时的位置关系了,因此各位大家都根据自己的研究成果,提出过自己的看法。不过,学者们提出的次序观点太多了,简直可以作为1到10的排列组合代数题了。好在目前唐兰先生的观点仍得到多数认同,故宫也是以唐兰先生的观点来布置石鼓馆的陈列。那么,就应该先从南侧东端的乍原石开始。
其后由东向西,依次是而师石、马荐石、吾水石和吴人石。
然后再回到乍原石北边的吾车石,其后依次是汧沔石、田车石、銮车石和酃雨石。这十件石鼓,以乍原石起,至酃雨石终,下面就按这个次序按个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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