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两个硬币
温暖的两个硬币
作者:渔樵
我欠他两个硬币,共计四分钱,时间已经有五十年了。这辈子我不打算偿还这笔债了,也舍不得还他了。并非是我吝啬,是因为这两个硬币真切地记录着我们儿时的一段纯真的记忆,也铭刻着他在我心中挥之不去的影迹。
那还是在七零年左右的文革后期。记得是在冬天里的一个傍晚,城里来村进行文革宣传的工宣队要回城了。我爸爸与工宣队里的一位同志要好,人家要走了,老爸计划送人家点什么以示纪念,就给我五毛钱,让我去镇上买一个日记本。
冬天的太阳落下去的早,晚饭后天就蒙蒙黑了。我兜儿里揣着那五毛钱走在通向镇子的乡间小路上。天气很冷,路上没有几个行人,一路连跑带颠儿来到老海河渡口。渡船早已被拉上岸静静地卧在雪地里,雪覆盖在封冻的河面上,昏暗的夜色中白色的河面上可以辨别出一行被行人踩出的灰黑色印痕通向对岸。顺着这条印痕我小心地快速跑过河面,上了岸来,便进到了镇子里,前面不远门前有灯光的就是街里唯一的百货部了。
拉开百货部的门进到里面,迎面一团热扑扑的气流迎面拂来,我看到了用大铁桶做的煤炉子里火苗熊熊,身上的寒气被一扫而光。此时顾不得贪恋享受炉火的温暖,用手摸摸兜里的五毛钱,赶紧奔向卖文具的柜台前。橱柜里钢笔、铅笔、文具盒琳琅满目,很是吸引我眼馋的目光。唉,没钱买啊,快奔主题吧,很快就找到了笔记本,发现了那种灰色纸封面的“工作手册”。哈,一种新上市的带有彩色塑料封面的日记本进入我的眼帘,它比三十二开尺寸略小,看看单价:每本五角四分。我捏着手里的五毛钱,犯了寻思:买那种“工作手册”很便宜,可是连自己都觉着寒酸,买这个塑封日记本很是体面,但是兜里还差四分钱,难着我了……
我漫无目标的向四周巡望,惊喜的是视线里看到了同村伙伴儿L君(在此不便称呼出他的名字,权以L君代替吧),见他正在柜台边上一边浏览着商品一边溜达了过来。
“哎,L君,快借我四分钱。”
他看到了我:“买嘛?”
“买日记本,钱没带够。”我说明着原委。
他把手伸进黑棉袄的里襟。我看到他的棉袄肘部打着补丁,棉袄袖口好大一片因时常擦鼻涕结了一层硬痂,灯光照在上面显得很光亮。
“给你!”他把手从棉袄里抽出来伸向我。
我看到了他手心里的两个硬币,赶忙接了过来,手里感到两个硬币热乎乎的,尚存着他的体温。
顺利地买到了那个日记本。“回家我还你钱!”我告辞了L君,一路小跑往家里赶去。
回到家,拿出那个日记本报出了价钱。得到的第一句话是妈妈的训斥:“买这么贵的东西!”再看看爸爸,爸爸满脸笑眯眯对我露出赞许的目光。接下来我看着爸爸用笔在日记本的扉页上写着题词,爸爸的钢笔字写得很漂亮。我沉浸在完成一件重大任务的愉悦之中,我也正在犯着一件重大的错误:很不应该的是当时高兴的心情把刚才借人家L君四分钱的事情冲到九霄云外去了。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一年又一年,“欠债人”的我始终没有再想起曾经借过人家那两个硬币的事情,而“债权人”L君始终也没有提起过。后来我们一同初中毕业,我又读了高中,先后都回到了农村,他从事第一线劳动,我担任村里的会计工作。到了农村承包责任制时期,我在村里负责主要管理工作,L君他守一片水面,置一叶扁舟,每日里撒网打渔。每每我们有事或无事的碰到一起,淡淡的相交伴随我们走过每一天。
还是在九十年代中期的时候,在一次参加好友家喜事宴会上,我和L君同桌在一起。在座的大都是同龄人,很是融洽。酒至微醺,人们的话就多了起来,谈论的最多的就是小时候的童年糗事。这使我想起当初买日记本的故事经过,此时我才猛然想起还欠着L君四分钱那。当时我把这事在酒席桌上即刻讲出来之后,大家是一阵取笑:“哈哈,欠了这么多年!别还啦!等哪天摆上一桌算是还账吧。”大家一阵哄笑过后,每个人深有感触的是对童年的回忆依然是那样的亲切和香甜。
在2000年,村里两委换届。村里有人对竞选村主任很感兴趣,动用了以经济手段、封官许愿为主的竞选手段,动员纠集了裙带关系以及社会上各种势力的人员组成竞选活动骨干,不分昼夜,施展各种手段挨家挨户进行利诱说教,而L君成为了该组织的主要智囊成员,估计可能是与竞选者关系较密或是借机展示个人胸中抱负吧?
村属企业的逐渐衰退造成村里经济窘迫,加上自己疲于多年从事的农村工作,此次换届决心退隐下来。心安意绝,剩下的只有笑看着竞选者以及帮衬者的各种表演。最终,竞选者如愿以偿当上村主任,我谢绝了被选上当选委员的职位,遂个人意愿就职于一个津南区很有名望的民营企业中,一干就是十九年,直至退休。
后来听说L君就土地整合、房屋动迁之事成了村里的钉子户,估计他本想就个人与村主任的关系,居功于当初为现主任竞选献计献策鞍前马后的功劳前提下,理应受些额外惠顾,以遂自己心愿。但终了事与愿违,没有得到丝毫的特殊待遇,不知是村主任坚持原则大义灭亲,还是不愿授人以柄而影响自己的“宏图大业”。唉,我无言对L君作出评价,唯怜其图一时的个人“聪慧展示”而廉价抛售了自己一生的人格与尊严,且毫无意识到自己被他人做了鹰犬。在怜痛其充当了被牵者的同时,也有幸赏识了牵绳者的无情与权术,唯有想起一句话——“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自那时起,每当与L君相逢,我感觉到了他有一种有意或无意间的与我疏远。
L君依然每日驾一叶扁舟,在那日渐枯竭的水面上默守着每一次撒网后的希望。每当看到他那有些苍老的窘相,不免心里陡增几分对他的同情与惜怜。
历史的长河无声无息地流逝了五十年,风霜的刻刀让我们的脸上布满了岁月的沧桑,而心中依然如故的还是童年那清晰的印痕。在人生的轨迹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方向,每个人都在为实现自己的目标而努力着。不管他的奋斗是成功的还是失败,不能以这个人是否满足你的意愿来评价这个人,或许你不认可这个人的某些做法,或许这个人对你有所伤害,但只要你记住这个人曾经有让你珍惜的东西就足够了。
我手里现在握着两个同样的硬币,它在我的手掌心慢慢温热起来,望着这两个硬币,我眼前又仿佛出现了那个寒冷的夜晚,仿佛又看到了L君他把生着冻疮的手伸进旧棉袄的衣襟里掏出了那两个带着他体温的硬币,仿佛又看到他那结了鼻涕痂的旧棉袄袖口在灯光下一闪一闪泛着亮光。
【作者简介】陈吉刚,昵称:渔樵,天津津南人,1957年生。就职于天津宝成集团,别无他技,只羡恬淡。渔舟荡荡湖光里,樵担悠悠山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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