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随心赏｜柳永：《鹤冲天》（黄金榜上）

鹤冲天

宋 · 柳永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中国有大约1300年的科举史，通过科举及第来出仕为官，几乎是古代书生苦读诗书的唯一目的。不过，即使在科举时代，也决不是一考定终身。

作为一名才子，柳永屡试不第，却没有一直痴迷科考，不像那些不高举得中就感到人生无意义的读书人，虽然，宋代的科举考试公平到你无法想像的程度。顺便说一句，宋代很多出将入相者，均是平民出身，其家庭甚至是几代都未出过读书人的穷人家。如今呢？

柳大才子很是达观，即使没有金榜题名，但仍很自信，相信自己只是偶然失误。虽然身在政治清明的时代，才子未能如愿，还是要面对现实，寻个出路。这就像烟雨君一样，即将到手的博士录取通知书被有权势者劫走后，他一样得直面惨淡的人生。虽然导师在气愤之余，还劝慰他“这怪你自己，谁让你出生在中国呢”，但他还是想“斗酒再捧游侠传”，寻找一柄正义剑。

未能经邦济世、指掌风云，读书人肯定会分外失意。柳永却好似看透了一切，一句“争不恣狂荡”（为什么不尽情地、放荡不羁地活着呢）的反问，正显示出其人的精神风貌。有这样的精神境界，难怪会吟出“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这令读书人扬眉吐气、颇可自慰的名句。正所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柳永在考场上不如意，在情场上却是真正的“卿相”。他熟悉风尘女子居住的街巷，以及红楼内部的陈设，甚至还有几位意中人，值得自己在失意之时去求安慰。来到花丛中，当然要尽兴而归，此时此刻，其他的已不重要，最重要的只是与众女子亲热一番，偎红倚翠，软被拥香。这种风流韵事，必然是一生中最令人感到畅快的事了。

如今，好想问问柳永前辈：如果拿“蟾宫折桂”与“偎红倚翠”来交换，您老人家会换吗？

不管是独占鳌头，还是纵情风月，都无法改变青春短暂这一事实。为了不辜负宝贵的青春岁月，柳才子决定狠下心来，丢开对浮名的追逐，在杯酒与低唱中了此一生。这好像是对上文疑问的回答，可是，从柳永后来为官的表现来看，他更愿意步入仕途。

在宋代，柳永的词就流传得极为广泛了，“凡有井水处，即能歌柳词”，只要是有人居住的地方，就有人会唱柳先生的作品。就像现在，只要有华人的地方，就会有金庸武侠小说的读者。柳永的许多作品，相当于当时的流行歌曲，内容主要是男女情爱。这些作品有很高的艺术价值，绝对不像如今那些靠色相、靠媚态、靠肉体来谋求所谓“明星”称谓的人所演、所唱的所谓作品。

对柳永的词，大家最熟悉的当然是《雨霖铃》（寒蝉凄切）。此首送别词情意绵绵，技法不凡，颇为动人，不愧是送别词中的名作。但柳永所结交的女子不知凡几，在与恋人相别时，难免会有些许逢场作戏的嫌疑吧。所以，鄙人还是更喜欢这首直抒个人心志的畅快之作。

柳永长年出入歌楼妓馆，给歌女谱新曲、写歌词，与青楼阶层结下了深深的友谊。据说，他死后，是众多风尘友人凑钱为他办的后事。柳永那洒脱不羁的故事，应该在宋代就开始流传了，后来还被写成了话本小说《柳耆卿诗酒玩江楼记》（柳永字耆卿）。

科场、官场中甚不得意的柳永，却在“女人场”与“词场”中赢得了大名。如果他当初就春风得意，还会有后来的“才子词人”吗？想想他的一些经历，竟然令人心生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