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母女成姐妹|温暖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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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梦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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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欢自述
母 亲
文|王合心
母亲属虎的,却一点不像虎,经常被欺负,那时候我很小,帮不了忙。那时候小偷特别多,谁家的东西被偷了,家里的女人拿着砧板菜刀出来,一边砍一边骂,飞了三天泡沫才罢休;我家被偷了,她吭都不吭一声。记得一只养半年的猪在外被别人打死了,她躲在家里哭,第二天把左邻右舍请到家里大吃大喝一顿,换来一句夸奖,“真贤德!”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看见家里的猪了,虽然我们都喜欢自家养的猪,还是没人支持她。
现在走在大街上,没人再说我们是姐妹俩。有时候路不好的地方,我还要牵着她,她也不推让,自然而然,那亲近的感觉,是我看冬天的夕阳挂在山口上一样。
母亲很怕冷,一入深秋我买了两件棉罩衣,可以穿着做家务事,又暖和,我一件她一件,一模一样绿色,像双胞胎穿的。我穿里面还可以包一个小人,她穿上扣子还紧紧的,我把这事说给女儿听,女儿在电话那头格格地笑。这一笑,我知道她想的是外婆日子过好了。其实她外婆肚子有一半是“垃圾”。经常一家人吃完后,几个盘子剩下一点菜,放冰箱太少了,倒掉又可惜,干脆加一点饭吃到肚子里。我们说多了,她把剩下的聚起来改到下一餐吃,反正不浪费,还经常唠叨说,“以前能吃没得吃,现在有吃不能吃”。
母亲越来越喜欢我了,我也仿佛她是我一个人的母亲,可我总是像石头一样粗糙、像叶子一样轻地来爱她。我爱母亲应该像玉一样细腻而沉甸甸的,因为她了我两次生命。第一次是出生六个月,我得了一场乙脑,她跑了好几家,最后才从一位下乡女知青那里借到十块钱。她抱着一直昏迷不醒的我,在医院后花园走动,我靠着她的肩膀,慢慢地睁开眼睛,第一个看见的人是她,四目相望的那一瞬间,她是多么惊喜,我却没什么感觉,甚至一点记忆都没有。慢慢长大的我很少和她说话,有时候一天中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问她去做什么,或东西在哪里。
母亲是老大,我也是老大,我这个老大没她这个老大玩味,她出嫁的时候有七个在哭,我只有三个,最后我们四个都归了她的旗下,爱她有一个长长的队伍了。
母亲吃过的苦和好多老人一样,那时候再怎么干活还是吃不饱穿不暖。当年那些吃苦的人,现在好多都大富大贵,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玩,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她没有,因为我们几个太平凡了,没有成功,也没有失败。她也不责怪谁,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就好。最让她心满意足的是,也住进了小城,这是她年轻时候想都没想过的事。住在县城,她老是请我吃饭。上班后才知道,不是每个人都有母亲在,我让好多人羡慕着。现在一般都是晚上有空去她那里,一进门就坐在沙发上,我经常感觉又回到她肚子一样,她一直走来走去,我一动不动,一张嘴就有吃的喝的,再不耐烦就伸伸懒腰。我们坐在一起聊天,什么都聊,天上地下的、昨天的明天的、电视里面和电视外面的故事。不要担心说错了话会出是非,晚上聊着一不小心就十一点,仿佛把以前没说的话给补回来,早上也不用闹钟,她把早餐做好了叫我。
七十古来稀,母亲终于到了,每个月也能领取国家补贴的老人钱。白发苍苍的她,牙齿没掉一颗,其实她除了牙齿,什么都带着毛病。小时候我们听她的话,现在她听我们的话,晚上不能吃饱,多喝开水多散步。今年做七十岁生日是有遗憾的,没有爸爸陪着。爸爸幸运些,他七十岁生日有母亲陪在身边,那是一个冬天,几席人祝两老寿比南山,福如东海。两老一路风雨走来,很少听过母亲说爸爸好话,我们经常把她说了一半的话打断,说都老成这样子了,后悔也没用了。爸爸走的那天,我们几个当然哭得乌天黑地的,当我们哭累了停止了,她的声音还在,我感觉到这声音有点害怕的,像一直靠着的山垮了,和我女儿小时候哭她爷爷一样,知道这一去不再回来了。而她的妹妹弟弟就没有这样子伤心,没有爷爷,还有爸爸母亲啊!
今年春天,放在家里的大蒜发芽,母亲叫我拿去种,也给一点妹妹。我拿起绿茵茵的大蒜仔细看,那吐出来的小芽好可爱,冲破了一层薄薄的保护膜,依然围着一根小柱子紧紧地抱在一起。她说这是你爸爸种的,现在他人不在了种子还活着,说着又掉眼泪。端午节我们去看爸爸,我们几个都清醒着,再哭爸爸也是回不来的,又是母亲在轻轻地哭,还说一堆安慰爸爸的话,好像他听得见一样。我们回老家都喜欢母亲做的柴火饭,她一坐灶前,拿起柴火说着就掉泪:“这是你爸爸砍的柴!”
这时候才明白母亲是有爱情,只是深深地埋在心里,那些爱的词语如种子,一经雨水,一个个的破土而出。
当孩子进入我的春天里,我进入母亲的夏天里,她褪色在金色秋天里,她走过的我必将经过,她为我引路。她那满头白发,似经了风霜的枫叶,多想这一片叶子,在风和日丽中轻盈地飘落,又在下一个春天里,长成一棵树,我是树上的叶子,或是开着的花,或是鸟儿在树上筑巢,苦少乐多,短暂的离别又在一起!
2019. 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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