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教你写好草书的秘诀
苏轼,字子瞻,和仲,号铁冠道人、东坡居士,世称苏东坡、苏仙,北宋文学家、书法家、画家。苏轼的草书学习观与他的“尚意”思想密切相关,且论断较为丰富,主要体现在他的论书诗之中。苏轼文艺观的形成大致经历了从早年“重意轻形”到中年“形意并重”的过程。在北宋熙宁四年(1071),他在《净因院画记》中强调学画的关键在于“常理”,不能为“常形”所拘。元丰五年(1082),他在《自跋所画竹赠方竹逸》中强调“形理并重”,与之前的观点有所不同,这一转变经历了十二年之久。从苏轼的论书诗来看,嘉祐八年(1063),他在《次韵子由论书》写道:吾虽不善书,晓书莫如我。苟能通其意,常谓不学可。貌妍容有暾,壁美何妨椭。端庄杂流丽,刚健含灼娜。好之每自讥,不独子亦颇。书成辄弃去,谬被旁人襄。体势本阔落,结束入细······诗中明显表达了“重意轻形”的倾向,可视为其书法“尚意”思想的萌芽。深入解读该诗,可结合苏辙的诗文《子瞻寄示岐阳十五碑》:堂上《域阳碑》,吾兄所与我。吾兄自善书,所取无不可。欧阳弱而立,商隐瘦且椭。小篆妙诘曲,波字美婀娜。谭藩居颜前,何类学颜颇。魏华自磨淬,峻秀不包裹。《九成》刻贤俊,磊落杂幺磨······这两首诗均未涉猎草书,主要讨论的是楷、篆类正体。从诗文中可以清楚地看到苏轼对正体的态度和要求,由此可推断他对草书的要求自然更加“重意”。虽然这两首诗仅是“二苏”两兄弟的日常交流,有戏谑之意,但对探究苏轼“尚意”思想的源流,尤其是通过对“通其意”的理解,能够更好地领会“尚意”的内涵和精髓。
宋 苏轼 《李白仙诗卷》 34.9cm×106cm 1093年 大阪市立美术馆藏在苏轼看来,学书要像学画一样,要通“常理”“通其意”,这是打通诸体的关键,草书自然也包含其中。他在《跋君谟飞白》中写道:物一理也,通其意,则无适而不可······世之书篆不兼隶,行不及草,殆未能通其意者也。如君诫真、行、草、隶,无不如意,其遗力余意,变为飞白,可爱而不可学,非通其意,能如是?“通其意”中的“意”即意理,指书法艺术本体的内在规律与书家的主体精神;“不可学”指的是“重意轻形”。苏轼认为书法除了一些共同的法则外,还应有“自娱”的逸致,这种思想在《题笔阵图王晋卿所藏》中亦有所体现:笔墨之迹,托于有形,有形则有弊。苟不至于无,而自乐于一时,聊寓其心,忘忧晚岁,则犹贤于博弈也。在这里,苏轼主张书法的自娱功能,“寓其心”而“忘忧”的方式是假借“无法”与“意造”,反对张旭、怀素的造作与浮华,追求“天真烂漫”的真切自然与质朴淡然。
宋 苏轼 《东武帖》 1089年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苏轼在《临右军帖并跋》中写道:“此右军书,东坡临之,点画未必皆似,然颇有逸少风气。”他在其中表明了自己取法王羲之书法的基本态度是“点画未必皆似”,正是这种“重意轻形”的态度,在他眼里“颇有逸少风气”。可以说,苏轼“尚意”思想在书法中具体表现是强调“自娱”。他在元祐六年(1091)《六观堂老人草书》自注中说:“僧了性,精于医而善草书,下笔有远韵,而人莫知贵,故作此诗。”他认为释了性的草书与其医术一样,忘其形躯,达到了“自娱”的境界,与沉迷于苦练的俗士不同,并远远超过了名重一时的周越。在这段文字中,他借赞许六观堂老人草书的同时,强调了自己“自娱”的书法观。在《六观堂老人草书》中,他继续说:物生有象象乃溢,梦幻无根成斯须······草书非学聊自娱。落笔已唤周越奴,苍鼠奋髯饮松腴。刘藤玉版开雪肤,游龙天飞万人呼,莫作羞涩羊氏株。他在对待草书上,这种态度更为突出。其中,“草书非学聊自娱”的草书观在《评草书》更是展露无遗:书初无意于佳乃佳尔。草书虽是积学乃成,然要是出于欲速。古人云:“匆匆不及,草书。”此语非是,若“匆匆不及”,乃是平时亦有意于学。此弊之极,遂至于周越、仲翼,无足怪者。吾书虽不甚佳,然自出新意,不践古人,是一快也。
宋 苏轼 《获见帖》 1082年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他认为,像周越、仲翼之辈刻意苦学草书而至俗态,显然是不可取的,“无意于佳”的学书态度反而能“自出新意,不践古人”,并得到“自适”的快意。类似的观点在他作于熙宁二年(1069)的《石苍舒醉墨堂》诗中就已有论述,诗中“自言其中有至乐,适意无异逍遥游。近者作堂名醉墨,如饮美酒消百忧”“我书意造本无法,点画信手烦推求”“不须临池更苦学,完取绢素充衾褐”等论述都与“草书非学聊自娱”观点是一致的。苏轼对苦学草书的反对也体现在他对晚辈的劝勉中。《柳氏二外甥求笔迹二首·其一》诗云:“退笔如山未足珍,读书万卷始通神。君家自有元和脚,莫厌家鸡更问人。”苏轼认为智永刻苦学书的方法并不可取,应该重视读书,并劝柳闳、柳辟要多向柳宗元学习。这样的观点与赵壹《非草书》中反对苦学和痴迷草书的态度颇为一致,认为应“博学余暇,游手于斯”。苏轼对草书的书写速度也有相关论述,他认可赵壹“草本易而速”的观点,主张草书书写要快,“出于欲速”,如熙宁十年(1077)题索靖《七月二十日帖》中记:“江左僧宝索靖七月二十日帖。仆亦以是日醉书五纸。细观笔迹,与二妙为三,每纸皆记年月。”此外,他对“落笔如风”“运笔如电闪”等一类快写草书的肯定,亦可佐证苏轼早年对于草书的喜爱与用功。关于学习草书的门径,苏轼在《跋君谟书赋》中称:“书法当自小楷出,岂有正未能而以行、草称也?君谟年二十九而楷法如此,知其本末矣。”他以蔡君谟为例,认为行草当出自小楷。结合他早年在王羲之小楷及《兰亭序》上花费较大的精力来看,这里说的小楷很有可能指向的是魏晋小楷。苏轼对有逸韵的魏晋书法一直怀着崇敬之情。元符三年(1100),他在《跋陈隐居书》中说:“书法备于正书,溢而为行、草,未能正书而能行、草,犹未尝庄语而辄放言,无是道也。”这里他再一次表达了“先真后草”的观点,这一观点对后世的影响也很深远。
宋 苏轼 《黄州寒食帖》 34cm×119.5cm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古代书论中关于草法之所得与妙悟自然的论述比比皆是,如黄庭坚的“观长年荡桨,群丁拨棹,乃觉少进”、雷简夫的“闻江声而笔法进”、文同的“见道上斗蛇而草书长”。苏东坡也重视妙悟,但不苟同雷简夫、文同的观点,他说:“古人得笔法有所自,张以剑器,容有是理。雷太简乃云闻江声而笔法进,文与可亦言见蛇斗而草书长,此殆谬矣。”萧元认为,“苏轼不理解'闻江声而笔法进’,是由于对艺术中的'通感’缺乏理性认识而造成的” 。总体而言,苏轼并不反对在草书学习中下功夫,他反对的是苦学与偏执,认为从魏晋小楷而入是习草之正途,强调草法之妙悟、用笔迅疾书写的正确方法等内容。苏轼早年临习草书之勤,可以看出他对基本功的重视,只是他始终都不舍对“适意”的追求。选自《书法教育》(研究版)2020年第肆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