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阴历五月初五，是中国传统的端午节。端午节不能说“快乐”，只能说“安康”，其中有啥究竟我是搞不明白，前两年写过一篇端午节为什么要不快乐？，有兴趣的朋友不妨点击阅读，也算是个谈资。今年端午说说赛龙舟，传统上海的龙舟竞渡是在黄浦江上，而且地点是东门以外，大致方位在今十六铺、老码头这一带，现在所谓叫“南外滩”。其实所谓“外滩”，是相对于“里滩”而言，没有“里”，哪有“外”？从上海老城厢以东的黄浦江沿岸，传统上叫“里滩”，沿黄浦江顺流而下，出了城、过了“洋泾浜”，基本上就到郊外了，所以叫“外滩”。只是外滩后来来了外国人，成了“十里洋场”，市面倒比里滩做得还要大，把老城里滩变成了“南外滩”，把虹口和杨浦变成了“北外滩”和“东外滩”，这大概也算是“崇洋媚外”的某种表现吧。
传统上端午竞渡在黄浦江
端午竞渡一度中断，近年来恢复了。尤其是韩国江陵的“端午祭”申请非遗，世人大受刺激，各种民俗活动恢复起来，可说是方兴未艾。只是上海赛龙舟的地点，从黄浦江转移到了苏州河，我猜测是因为黄浦江航道拥挤、来往船只较多，苏州河相对安静。好在黄浦江和苏州河都是上海的“母亲河”，放在哪里都是一样的。说到龙舟竞渡，倒想起一出沪剧老戏《庵堂相会》中有一段著名的《看龙船》，在今天分享，实在是太恰当不过。这一段唱过的名家很多，选了石筱英和邵滨孙的版本，在我看来，他们的声线，简直就是老娘娘和老相公本人。
老娘娘，老相公，五月端阳地腊天，到黄浦江边看龙船。我叫老娘娘，这人山人海多热闹，大个搀来小个牵，红男绿女人头齐，十番锣鼓闹喧天。老相公啊，好听来！是呀。东边找来西边看，为啥勿见穷鬼到江边看龙船？见朱砂渐渐正中天，想必阿兴已经进花园。老身像蚂蟥钉住螺蛳脚，要缠住伲老相公看龙船。今年龙船比往年好，五颜六色真鲜艳。黄浦江边看龙船，见五色龙舟在水面上窜。青龙盘旋绕阵，绿龙像碧云一团在中间；黄龙金光闪闪，赤龙是蓝火炎炎。小白龙紫白金钱，龙头是活龙活现。龙眼睛膛出了昆仑月色，那龙鳞是彩画俱全。龙嘴里是珠光炎炎，龙须飘在水面，龙尾巴是泼水朝天。骑龙头太子啥打扮？头戴束发紫金冠，他是前发齐眉，后发披肩，鼻正口方，两耳垂肩，身穿黄金锁子甲，内衬一件大红蟒箭，腰里玉带盘三转，粉底快靴在脚上穿，手执一把方天画戟，腰系青锋宝剑，脚踏龙角尖泥，活像那三国志里吕布戏貂蝉。哎呀！真好看，真好看，活像那吕布戏貂蝉。戏貂蝉，戏貂蝉，为啥勿见穷鬼到江边看龙船？莫非是王司徒巧施连环计，老夫中了她的圈？见老相公东张西望心勿安，会勿会我们巧计他识穿？我有心缠，索性缠，缠得我伲老相公团团转，忘记脱阿兴个女婿官。阴阳花，红布幔，丹凤朝阳立顶盘。八顶黄梁逍遥伞，绣啦个啥？绣的是三十三天上八洞神仙。啥地方有上八洞神仙？哪能呒没张果老、汉钟离、蓝采和咾铁拐李？叫侬缠咾勿要缠，我讲上八仙，你问中八仙，当然呒没张果老、汉钟离、蓝采和咾铁拐李！第一个是南极仙翁身骑鹿，第二个随地行舟何姑仙，第三个东方朔月里爬山偷桃吃，铁算阴阳鬼谷仙；张仙送子行千里；王母娘娘在云间；陈抟一忽千年困；啊呀！千年困来困千年，为啥勿见穷鬼到江边看龙船？勿要老头子困在梦头里，屋里困出下把戏？哎呀！看见哉！第八个梨山老母修万年。忽然间我腰里痛，脚里酸，眼花缭乱嘴巴干。老娘娘我伲回家转，明年再来看龙船。哎呀！侬要走，慢介点，一年一度难得见，应该老夫老妻肩并肩。高高兴兴看龙船，看罢龙船回家去。见后梢棚，挂灯结彩胜宝塔，绣的是蝴蝶翩翩白鹤喧天。旁边有一个小对联，写对先生才学全。上一联是啥？上一联是“风调雨顺”，个末下一联？下一联是“国泰民安”。噢！“国泰民安”！为啥再勿见穷鬼到江边看龙船？老头子心里急得像是热灶头上个蚂蚁团团转，叫风勿调来雨勿顺，国勿泰咾民勿安。见中舱也挂单条画，画的是小刘海，洒啦啦啦嘚儿楞登洒金钱。洒金钱，洒金钱，为啥勿见穷鬼到江边来看龙船？会勿会阿兴私自进花园，秀英在家赠盘缠？赠盘缠咾赠盘缠，拿我一家人家全偷完！龙图佛马中间供，八时水果来摆在前，有佛手，有香橼。老太婆越看越有劲，横也缠咾竖也缠。伊横也看咾竖也看，莫非是她们三人做一个圈叫我老夫钻？你们有调虎离山计，老夫会金蝉脱壳转家园。老相公，你要走，慢介点，今年的龙船是邪好看，看罢仔龙船转家园。见蜈蚣旗是飘飘荡荡，卍字旗旗颜色鲜艳，门枪旗分在两边，帅字旗插在中间。五色旗帜五样镶边，红旗黄镶边，黄旗蓝镶边，蓝旗白镶边，白旗黑镶边，打拳人是个个青年，廿四根划桨分在两边。行在水中快如飞，老相公，今年龙船是邪好看。真正好看来！咦！啊呀！转眼之间人不见，难道我们的安排他识穿。哎！老身不能再犹豫，让我加紧脚步把老老追。
五月端阳地腊天
《庵堂相会》是一出沪剧老戏，《看龙船》只是其中一段十来分钟的唱段，但其中蕴含的文化元素极为丰富。起首第一句“五月端阳地腊天”，说的就是道教中对五月端午的解释。五月初五正是道教的地腊日，而“祭地腊”的风俗，被认为是端午习俗的起源之一，比祭奠屈原更早。所谓“腊”，是古人一种祭祀仪式，比祭奠屈原更早。道教把全年分为“五腊”，“五月五日为地腊，此日可谢罪，求请移易官爵，祭祀先祖。”
四十年代黄浦江龙舟竞渡
龙舟上的骑龙头太子
活像那三国志里吕布戏貂蝉
因为时移世易，如今在苏州河上的龙舟竞渡，竞技的成分多了点，表演的成分少了点，民俗的成分更是几乎没有。龙船虽然做得漂亮，但和传统龙船相比，什么“上八洞神仙”，什么“龙图佛马中间供”，什么“小刘海洒啦啦啦嘚儿楞登洒金钱”，终究是看不到了。只是有才华的穷鬼女婿面对刻薄势利的老丈人，这样的故事千百年来一直上演，不管是红旗黄镶边，黄旗蓝镶边，蓝旗白镶边，白旗黑镶边……都是一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