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众家第124期】周步||家园与寻找生命的根源
我生命的根源在哪里？有时候，我会这么想。我感到有些迷茫。我总是在询问自己，我生命的根源是在我居住过的那个院子里？还是父亲居住过的那个老庄子里？还是离家三十里之外的另一处周氏先祖的肇基地——山丹县位奇寨村？还是那个遥远的无法企及又不能忘记的浙江省湖州府德清县三都九里？
我在寻找生命的根源。
我曾多次探寻过生养我父亲的那个院落。那个院落现在已经形迹难觅，仿佛，那是另一个时代另一些人的记忆。那个院落坐落在周坑村最东北方向的位置，地势平坦，视野开阔，四周良田沃土。那个黄土夯筑的老庄子里居住过我的数十辈先祖。据说，那是我周氏先祖定居于此最早夯筑的院落。老庄子坐东向西，墙院极高，约四米有余。庄门前面是一个形似于瓮城的大院。这样的庄户院落在周坑有好几处。在庄子的东南角，住过我的父亲、祖父和祖父以上的数代先祖，后来，祖父兄弟分家，祖父另择基地，新筑了院落——就是生养我的那个院落，老宅院便归二祖父所有。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我六七岁的时候，那个黄土夯筑的院落还不甚残破，墙壁虽损坏多处，但样貌依然，又过了几年，新农村规划开始，那个我周氏先祖最先居住过的院落便在数年间消失了。
那个高墙大院是我周氏先祖居住时间最长的院落。庄子里面北大墙正中的位置，是三间堂屋，坐北望南，雕梁画栋。这样的堂屋在周坑有好几处，现在，惟独这座堂屋历经百年风雨，至今依然屹立于世。早年间，听父亲说，这座堂屋的匾额是“爱莲堂”。我没有见过这块匾额，但透过这些信息，我们现在依然能够感觉到先祖们对文化的崇尚和生命清晰的思想轨迹。在那个院落里，发生过很多我的先祖们奋发图强、团结友爱的事情，也发生过一些使气斗勇、恩怨情仇的争端。我的一位先祖，善武，后来做了县衙都头。我的另一位先祖，善经营，家业做到地方上屈指可数。我的还有一位不甚远久的先祖，则诱骗人家的媳妇，于一个秋日的早晨，双方结伴远走高飞，之后杳无音信……这就是我生命的根源吗？是的，这是我生命的根源，无论贫富贵贱，荣辱高下，都是我无法更改的生命渊源。我先祖的胎衣埋在这里，我生命的衣原体也在这里。这个地方，是我生命的根源。
那么我的更远久的先祖们居住过的离此三十里之外的山丹县位奇寨村呢？那里是不是我生命的根源？回答肯定是。但那个地方对我已然有些模糊，模糊得不能记忆。那个地方我至今未曾拜谒过。我惭愧。那个村落是我的先祖于明朝永乐六年自浙江省湖州府德清县“流寓”甘肃山丹的肇基地。现在，居住在那里的周氏子孙与我们仍以兄弟叔侄相称。那个村落已有六百年的历史。那个村子的人口已远远不及我们这个村子的人口数量。我们这个村子，据说是我们县氏族人口最多、居住最为集中的一个家族村，人口逾千。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县档案馆来人借我们的家谱参展，父亲欣然与之。档案馆的人员说，这是我县现存最为完整、人际脉络关系记述最为清晰的家谱之一。这部家谱，是我们生命的原始底本。
山丹县位奇寨村是我生命的根源吗？是的，是我生命的根源。但我总觉的还有一些生命之外的情愫在困扰着我，那就是我的更遥远的、无从记忆又无法忘却的那个叫浙江省湖州府德清县三都九里的地方。
那个地方家谱上有明确的记录。那个地方是我生命的本源之地吗？是的，但又不全是。那个地方是我物理意义上的故乡。很多次，我曾询问过父亲，我们的先祖为什么从浙江省湖州府德清县那个富庶繁华的江南水乡来到边远偏僻的甘肃河西走廊呢，父亲说是“流寓”山丹。什么是“流寓”呢？我询问过好多人，均没有明确的答复。有人说我们的先祖经商于此，父亲不认同。后来，就这个问题，我和几位长辈及兄长们聊及此事，他们也不认同。“流寓”有很多解释，有流放、流浪、流落、流离和客居之意，多数人觉得流放的可能性更大些，因为河西走廊自古就是流放罪犯的地方。在一些特殊的年代，谁也不愿意明示自己是流放者的后代，于是就有了“流寓”一词。这当然只是推测而已，无从定论。明朝是中国历史上人口迁徙最多的一个朝代，迁徙的地方大都是东北的辽西和西北的河西走廊一代。是流放还是流浪，是经商于此还是国家规模性的迁徙，现在已很难考证。但我知道，这是我们生命的根源。
生命一旦厘清了渊源，就有了一种强烈的愿望，那就是：探寻生命的根源。但我至今没有去过浙江湖州，我不知道三都九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我不知道那里现在是否还有周氏后族等等。但我知道，那是我的先祖们最久远的故里。所以，很多次在与浙江湖州或德清有关的业务往来中，我都有一种故知般的情愫和感觉。有几次，几个浙江的朋友问我故乡在哪里，我说，浙江湖州。
那是一个我无法否认又无法认同、难以忘却又无从记忆的生命故里。
同时我也深深的认识到，生命的故里，就是我们生活过和成长过、护佑过我们和养育过我们的最温暖的家园。
【作家档案】
周 步
周步，甘肃省作协会员。作品以散文、诗歌为主。从事过多个行业，多家报刊撰稿人。作品见诸于《甘肃日报》《北京青年报》《农民日报》《散文选刊》《飞天》等报刊杂志，作品多次获全国散文、诗歌奖，作品入选《2012中学生最喜爱的散文精选》《中国文学大系》等文本。有作品被拍摄成电视散文、风景片等。现居北京，从事文化产业，主编《中国企业发展报告》等行业图书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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