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团清明香
老家过节讲究“人节”和“鬼节”,譬如中秋端午肯定就是“人过节”,以做好吃的阖家团圆祈福消灾为主题,按此推论清明节应该是实实在在算“鬼过节”了,各地习俗虽然略有不同却大多是以上坟祭祖为主。但较之中元节,清明前后春意盎然万物复苏,人们踏青“尝春”这似乎又是实实在在的“人过节”,老人们更以“熬过清明又一年”而欣慰。这便是我对清明肤浅而直白的理解:清明节是双重意义的,快乐生活的同时缅怀先人。
中国人讲究吃,而且有“不时不食”的说法,清明时节的时令点心青团子应该算得名副其实的主角了,虽然各地做法略有不同,但似乎大抵都有相似之处,老家的蒿团便是其一。蒿,从小对它就有一种敬畏,因为它香香的,很容易和“兰心蕙质”一类的形容词关联,于是也似乎和君子沾了边。而蒿草还能做成清香好吃的吃食,比起那些高冷香艳却不可亲近的名贵植物,蒿草默默的走进了我们的生活。蒿草长在河边路旁,相对于其他的草长得比较高,叶子四散匍匐在地,不显眼却以自己蓬勃的生命力昭示着春天的到来。蒿草的气味清香优雅,阔阔的碧绿的叶子有小小的锯齿,叶子嫩味道香,河边路旁随处可见,春天的味道春天的颜色,不名贵不张扬。
通扬运河边对年幼的我来说是阔大遥远的,因着大河还有大堤,堤边是我和父亲的衣胞地,还有葬着祖父的坟。堤上高高低低的菜花黄了,堤边的蒿草绿了,清明节在家祭了祖宗吃过饭后,母亲领了我去给爷爷“送袋子”。奶奶的脚是缠过又放了的,她没有隔壁老太太精致却畸形的金莲,走路做事都透着干练。见我们来,奶奶利落的把蒿草洗净倒进沸水焯了,那嫩绿不大一会儿就变成了墨绿,奶奶飞速从水里捞出泡软了的蒿草扔进早就备好的清水里,然后再把蒿草捞起剁碎放入盛糯米粉的盆里,糯米粉需要用热水“泼”,那热气腾腾的面团裹着青绿色的蒿草在奶奶的巧手搓揉下不大一会儿就融为一体了。奶奶小心翼翼的把面团掰成一块一块的,奶奶拿过年攒下的麻切加了红糖做成了陷,面团搓圆捏扁加馅儿,奶奶变魔术似的把面团变成了一个个包子模样的“青团子”。接下来就是上锅蒸了,奶奶一遍一遍的吩咐着“火别太大,夹胳肢窝都能熟,火不能大”,妈妈则小声跟我嘀咕:你奶奶就吹牛,你叫她夹胳肢窝给我捂熟一个试试。当然,作为儿媳妇的母亲也仅限于小声的幽默一把,奶奶是能干而威严的,在家里的核心地位更是不容挑衅。不多一会儿,蒿团就熟了,奶奶又会总结经验似的说上一句:火候最重要,蒸过了头就塌了,时间不够又会夹生。刚出锅的蒿团晶莹剔透,清香扑鼻,还是孩童的我顾不得烫便狼吞虎咽起来,烫了舌头又有丝丝仓皇的吐出来……
香香的蒿团——一抹青青的绿,是春天的味道,是奶奶的味道,更是童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