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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 别

人生无常，这话仿佛老生常谈。但时时的见证还是惊心。

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发现自己的心不能安定。痛心、难过、不能理解、不能想像。

说不清有什么关系，但毕竟人生有过几年的缘分。不长，但有深的影响。

很多电话打过来，热泪长流的、痛心疾首的、伤心难过的、犹疑不解的……

一个人，为别人做过实事、好事，总会有人记得，会有人感念。所谓业随身吧。善业恶业都是自己做下的，依法不依人。世人的结论如何，并不算数。

整整一年前的这一天，曾对面坐下，最后一次交谈。那一天，竟是不能忘的。他或者有万般无奈不能言，所言听起来是套话，要从这些话里听出真实含义，相当费劲。人在空话套话的氛围里生活久了，除了这样的话已经不会说其他的话了？我是愚钝的人，长时间反应不过来，一直问自己：他到底要表达什么？

他的眼光躲闪，举止小意。原本在我心里一直潇洒自如的那个人消失了。

表面上看起来，他对每一个人不分贵贱都很尊重，处事为人完美周到，他在人群中口碑是好的，夸他是好人的人很多，尤其是那些见惯了恶言恶语的人，遇到他，心里不知有多少温暖和感动，人前人后都是赞美。

真是一个好人啊！

这是很多人在电话里说的。

但遇到压力的时候，他是暧昧的，立场不能坚定，态度不能清晰，永远不说清楚。这是我的体会。

他大概非常在意自己的形象，所以心里的苦一般人不仅不知道，而且看不出。

远离这个圈子已经久了，永远不会知道这里面发生了什么。但一个男子在电话里哭着说：我不管别人说什么，我只知道，他为我们做了很多实事，他叫我兄弟，他为了给我取一张照片会在风里跑很远，他在我面前不以官员自居，这样的人，我舍不得啊！

一个女子打字说：我敬重他啊，无论如何要送他一程，心里好痛！

一个与他并不熟识、只有过几面之缘的女子说：他是一个好人，我不相信其他说法，只相信他是心脏病突发。

消息最初传出来，人们也是说：听说一个非常好的人意外走了，大家要注意安全啊！

虽然说法很多，人们震惊置疑。

虽然一年前的这一天，我们彼此已经在心里道别，互道珍重，从此不相干了。

但各种消息还是会传到我的耳边。

我感到说不出的滋味，一个生命就这样意外消失了，从来想不到的，没有人想到吧。除了为他念佛超度，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为他念了半天佛，求佛超度他的灵魂。

我们共同相识的人都非常吃惊，不相信这是真的。

我也不敢相信，不敢想像，却不能不信。

我为他写过很长的文章，还有大篇幅的报道，有印在纸上的文字为证。那时候，我真心的、简单的相信他就是那样的。后来，有朋友批评我太容易轻意就夸奖别人，太容易轻信和美化别人。可是，我一直相信，我写过的他是他真实存在的一个侧面，不是虚假和伪装的。

一个被称为好人的人死于非命，有人哭诉：为什么好人都不能留，坏人却装满了那个世界！得道的为什么都是那些人呢？

我不知道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有朋友说：其实人本来都差不多，也没有特别好、特别坏的。只是每个人做了不同的选择，选择之后就是身不由己。很多时候，最早的那个选择就已经注定了此后的不得已。有些结局是注定的。

这些话，与佛理相通。因果循环，由业不由人。人人皆有佛性，皆可成佛，人性本是相通的。没有特别不同。好人坏人是人的分别，在本性里，没有好坏。所谓无是无非，只是人的分别。我们活着，是为了拭去本性上的灰尘，让佛性的光芒照亮本性。

想来，如果早知有今日，我能为他做些什么？

能做的已经做过了吗？

过去的已经过去，未来的还未到来，我们所有的只是当下。当下，我能为他做什么？

除了在佛前替他念经。

今生别过。

一切恩怨从此两清。

人们今天为他举行葬礼，听说他的父母女儿都从国外赶回来了，当是哭声一片吧。

我，就在文字里送别。

（2013-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