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作家‖【夕阳下的拥抱】◆蒋海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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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下的拥抱
阳光西斜，终于站在了母亲的院子里，周围一片寂静，院子里那棵桂花树像位沉默的老人，静静地伫立在墙角。满枝的桂花星星点点，玛瑙般点缀在浓密的绿叶中，散发出阵阵沁人心脾的香味。金色的阳光轻洒在整洁的小院。 走进里屋，高声喊了几声。“连招家闺女，回来看你娘啦？你娘准是在田地里干活呢，她可是一个一刻也闲不住的人，晴天地里干，雨天家里忙。”我转过身去，发现邻居大妈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院子里，正在说着话。“可不是吗？我竟然给忘了。谢谢大妈的提醒。”我朝大妈笑了笑说。道别了热心的大妈，走出了家门。
母亲耳背，不愿用手机，这会儿只能碰碰运气到菜地里去找找看。穿过后院那片小竹林，远远的，看见了母亲那熟悉的身影。心中一喜，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近了，近了，离母亲越来越近了。母亲瘦小的身影也越来越清晰。只见母亲身穿一件深蓝色的上衣，黑色的裤子，赤着脚，正抡着锄头在松土。满头的银发，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耀眼的光。瘦小的身体随着松土的动作有节奏的一起一伏。菜地的一角堆放着茄子、辣椒苗。只剩几棵果实累累的小米辣椒孤独且傲然地挺立在菜地中。
“妈”，我边朝母亲走去，边高声喊了一声。母亲没有听见。“妈”，提高嗓门，我再喊了一声。母亲这才听到了，直起身子，抬起头，满是皱纹的脸上颗颗汗珠顺着她褐色的脸颊滚落下来。“回来了，闺女？”母亲慈祥地笑着问。“嗯，回来看看您。”“正好可以带些蔬菜回家，省得我找时间给你送去。”
这些年，数不清母亲给我送了多少次蔬菜瓜果，看着眼前赤着脚的年迈的母亲，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心也堵得慌。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向母亲。刚要进菜地，母亲连连挥手。“不要进来，不要进来，会弄脏你的鞋。”我一愣，这句话怎么听起来那么耳熟？哦，记起来了，那是我上学那会，放学回家后想去田地里帮帮忙碌的母亲，可每次还没走近，母亲就开始朝我用力地挥手，大声地朝我说：“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回家写作业去。”那时的母亲是满头青丝，身强力壮，如今，岁月染白了母亲的青发，侵蚀了母亲的身体。我努力忍住自己的泪水，不让它流下来。强装笑脸对母亲说：“不要紧，皮鞋弄脏了，擦一下就干净了。”说着走到母亲跟前，想把母亲手里的锄头接过来，母亲却倔强地紧握锄把，说什么也不松手。没办法，我只好走到那堆茄子、辣椒苗的旁边蹲下，把苗上零零星星的辣椒一股脑扯下来，装进篮子里。
进入深秋的农村，没有了硕果累累、欣欣向荣给人的欢欣鼓舞，只有萧条肃穆带来的宁静和沉思。我的思绪淹没在母亲粗粗的喘息声中，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让我的心再次沉重起来。
终于，母亲把土翻完了，她抬起手，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披上上衣，喘着粗气，走到我的身旁。就在这一刻，我蓦然看到母亲沾满泥土的双脚，皲裂开一道道深深浅浅的口子。脚后跟那个大大的口子深得吓人，还在流着血。我沉重的心像猛地被针扎了一下，疼极了。母亲试图蹲下来，可是终究没有蹲下，忍不住叹了口气说：“老啦，膝盖疼得想蹲下来都难，看来要去阎王爷那里报道了。”母亲这句话，让我心痛得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了。我瞬间站起，扑上去一把搂住羸弱的母亲，呜咽着，泪水哗哗直下。母亲起初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随即微笑着说：“傻闺女，妈妈是开玩笑的，我还要好好活着，看我的孙子，孙女辈结婚生子。”母亲用双手在自己身上擦了又擦，然后慈爱地拍了拍我的后背，一言不发的抱着我。一股暖流涌上我的心头，激荡着我的每一根毛发。我把脸轻轻地贴在母亲布满皱纹的额头上，闭着双眼，感受着母亲身上迷人的气息和浓浓的爱意，享受着母亲温暖的怀抱。微风摩挲我的鬓发，痒痒的，酥酥的。此时，我的内心，我的灵魂，充盈着满满的甜蜜和幸福。
良久，我睁开双眼。天边，夕阳把周围的云彩染得一片通红。一束阳光静静地、欢喜地照在我和母亲的身上。真想就这样和母亲在夕阳下相拥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