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华盦词话》
《雨华盦词话》
雨华盦词话 钱斐仲
钱斐仲（1809—1860后）字餐霞，自号雨花女史，浙江秀水人，清秀水诗派钱载孙，云南布政使钱昌龄之女，德清戚士元室，有《雨花庵诗馀》一卷，同治七年刻本，《小檀栾室汇刻闺秀词》本。复旦大学图书馆馆藏，附《词话》一卷。
今人作词，好巧立名式，古人亦或有之，此最无谓。盖虽极小之词，未有不可摘二三字为名者，而彼作某、此作某，不徒迷人，亦以自迷。况知之者一望而知，不知者本是不知，即使人人信以为另有此调矣，于作者有何益处，有何趣处乎。
霏：后二句最有趣。
余以为《菉斐轩韵》本太宽，只宜制曲，不可作词。如〔不〕字，作平则可，〔合〕字作平，韵书无之，不可也。而万红友独遵之，故其著《词律》，注仄作平甚多。更可怪者，通首押仄，而曰可作平声读。然则通首用上去入作成一词，曰但读入声作平，自然协调，可乎，此惑之甚者也。况一体而有平有仄，其长短句读虽同，其平仄音节迥别，红友特未察耳。
霏：万树(1630-1688) 字红友，一字花农，号山翁、三野先生。宜兴人。清诸生。少家贫力学，入国子监，才名播一时。岭南病归，卒于漾江舟次。工戏曲，精词学，编大型词谱《词律》。有《堆絮园集》，不传。另有传奇集《拥双艳三种》。词集名《香胆词选》。《词律》是书二十卷，《四库全书》著录，编于康熙二十六年（1687）。
乐笑翁词，清空一气，转折随手，不为调缚。丽不杂，淡不泛，斯为圣乎。余谈古人词，惟心折于张、姜两家而已。
霏：张炎（一二四八～一三二○），字叔夏，号玉田，又号乐笑翁，祖籍成纪，居临安（今属浙江）。俊裔孙。宋亡不仕，纵游浙东西以终，元仁宗延祐七年卒。平生工长短句，以春水词得名，因称张春水。有《山中白云词》。
姜指姜夔。
读词之法，心细如发。先屏去一切閒思杂虑，然后心向之，目注之，谛审而咀味之，方见古人用心处。若全不体会，随口唱去，何异老僧诵经，乞儿丐食。丐食亦须叫号哀苦，人或与之，否则亦不可得。
霏：阅读之三味。
柳词与曲，相去不能以寸。且有一个意或二三见，或四五见者，最为可厌。其为词无非舞馆魂迷、歌楼肠断，无一毫清气。
霏：或读全集之害处，某友人读完曾语如是，还要加上应酬逢迎二词。此便为与古人暗合处。
言情之作易于亵，其实情与亵，判然两途，而人每流情入亵。余以为好为亵语者，不足与言情。
霏：今日所谓，自己之心思如何，便看人如何的理论。一笑。
迷离惝恍，若近若远，若隐若见，此善言情者也。若忒煞头头尾尾说来，不为合作、竹垞先生《静志居词》，未免此病。
霏：朱彝尊（1629～1709），清代词人、学者、藏书家。字锡鬯，号竹垞，又号醧舫，晚号小长芦钓鱼师，又号金风亭长。汉族，浙江秀水（今浙江嘉兴市）人。
《静志居词》又名《静志居琴趣》，盖朱彝尊为其妻妹所作也。冒广生在其《小三吾亭词话》之“竹垞《静志居琴趣》”一则“世传竹垞《风怀二百韵》为其妻妹作。其实《静志居琴趣》一卷，皆《风怀》注脚也。”又云：“冯夫人之妹名寿常，字静志，少竹垞七岁。竹垞生崇祯己巳，而《风怀》诗云'问年愁豕误’，故知静志生崇祯乙亥，为少七岁也。”
吾友沈尘色所著《清名家词转》一书亦有详细写照。
玉田云：〔词有一二警句，便通首看得起。〕此言诚是。然亦须通首衬得过。若有一句落腔，一句不妥，瑕瑜互见，非尽美之作矣。
霏：诗词终归须是一个整体。
坡公才大，词多豪放，不肯剪裁就范，故其不协律处甚多，然又何伤其为佳谐。而《词综》论其赤壁怀古，〔浪淘尽〕当作〔浪声沉〕，余以为毫釐千里矣。知词者，请再三诵之自见也。夫起句是赤壁，接以〔浪淘尽〕三字，便入怀古，使千古风流人 物，直跃出来。若〔浪声沉〕，则与下句不相贯串矣。至于〔小乔初嫁了〕，了字属下，更不成语。〔多情应笑〕作〔多情应是〕，亦未妥。不如存其旧为佳也。
霏：朱彝尊选《词综》而改此词，亦是一大诟病。其实他后面别人的也改了不少。
柳七词中，美景良辰、风流怜惜等字，十调九见。即如〈雨淋铃〉一阕，只〔今宵酒醒〕二句脍炙人口，实亦无甚好处。张、柳齐名，秦、黄并誉，冤哉。
霏：张指张先，秦指秦观，黄指黄庭坚。
张先与柳永。秦观与黄庭坚于词中并称，实则张，秦雅致醇厚，柳，黄未免俚俗过多。
吾乡朱竹垞先生自题其词曰：〔不师黄九，不师秦七，倚新声，玉田差近。〕余窃以为未然。玉田词清高灵变，先生富于典籍，未免堆砌。咏物之作，尤觉故实多而旨趣少。咏物之题，不能不用故实。然须运化无迹，而以虚字呼唤之，方为妙手。
霏：朱彝尊《解佩令 自题词集》：“十年磨剑，五陵结客，把平生、涕泪都飘尽。老去填词，一半是，空中传恨，几曾围，燕钗蝉鬓。不师秦七，不师黄九，倚新声，玉田差近。落拓江湖，且分付，歌筵红粉。料封侯，白头无分。”
本朝词家，我推樊榭。佳协虽不多，而清高精鍊，自是能手。
霏：厉鹗(1692-1752) 字太鸿，一字雄飞，号樊榭，又号南湖花隐。钱塘人。康熙五十九年(1720)举人。乾隆元年(1736)举博学鸿词，报罢。馆扬州马曰琯、马曰璐小玲珑山馆，尽阅其善本秘籍。学殖广博，尤谙辽宋典章人事。为朱彝尊之后之代表人物。有《樊榭山房集》、《宋诗纪事》等。词集名《樊榭山房词》。
孺人素性澹泊，不习纷华，历数十年如一日。生平?吟咏，每诵古人言情之什，辄歌 哭以当之。故所作诗类多商音，其于词也亦然。余既刊其词稿，复检得词话一种，附 录卷末。兵燹之馀，多遭散佚，存者止此十一。右十二条中，未免持论有偏执处，恐 不为填词家所许。因欲存庐山面目，不为增减一字。览者披其文，亦可得其概矣。
同治戊辰二月，戚士元识于鹤砂暑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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