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瑞清‖缝纫机的声音
最近几年频频出差国外，到过很多陌生城市，看到数不清的演唱会。但无论什么演出和音乐的声音，感觉到都没有我商洛山中故乡的老院子，母亲那台破旧缝纫机时常发出卡塔卡塔的声音，那样美妙悦耳。这命中天籁之音，这声音时时萦绕我夜夜梦乡，把我带回童年里那遥远的小山村。
故乡老院子土主房四间，又续半间做为厨房。院子大门接上房门口很宽路，用小石块和泥土天然顺意混成，铺垫精致的石子路面，古木窗每年春节用白纸重新糊过，上面有母亲红纸剪成的各种各样的窗花，平添着节日喜庆气芬。青瓦土墙围成的院墙外面全是核桃树杨树柿子树。这些树和老院子相伴成影，春夏秋冬开花结果总给老院子不同景色，到哥哥结婚时有连着老上房盖成三间厢房，顺后我们兄弟三人在厢房娶回新媳妇，不久也迎来侄子侄女满月周岁喜庆的宴席。这一切都组合着烟火人间的老院子，淳朴闲静农家小院的水墨图画。但我更喜欢老院子每天发出卡塔卡塔，永不间断脚踏缝纫机的声音，那样有节奏动听而温暖，那是母亲义务为村上人缝缝补补，做床单被罩衣服时用心发出声音。
母亲是最早生产大队的裁缝，受过最专业学习培训，学成给大队民兵基建队做工作服装，随后社会变化裁缝班全解散。走时每人一台缝纫机，那些用过破旧缝纫机就顶了大家工分，我们家就有了全村第一台缝纫机。那个年代农村不讲任何收费报酬，除了地里上工其他工作全属资本主义倾向。她是那么热爱裁缝这门手艺，特别看到乡亲们穿的破破烂烂，身上补丁也是用针线和五颜六色不同碎布缝补，蓝衣服上面补红色，黄衣服上面补白色即难看又不结实，稍微地里干活用点力，年青的小伙姑娘肉就露外面遮挡不住羞丑，何等心疼又难过，主要是他们旁边站着最好裁缝。自己有这手艺家里也有现成缝纫机。从秦腔戏曲吸取悲世情怀，让她冒着很大风险利用地里放工时，支起那台旧缝纫机用各种碎布，选择同颜色或差不多布片，缝补同样颜色的衣服，补过衣服即好看有结实，总想帮帮他们，就是少睡会费点工夫的事。
从母亲用缝纫机为乡亲们补第一块补丁，这老院子的卡塔声就从未停歇过，这动听声音温暖喜悦着我古老的村庄。无论谁穿着母亲缝补的衣服出门也得意炫耀几天，有意无意露出那片补丁让人看见，看看这是用缝纫机补的补丁，是老院子妈妈给缝补(家乡方言伯母叫妈妈)。显摆的不是身上片片补丁，是母亲精湛的裁缝手艺，是她用心缝补出亮眼艺术品，是乡亲们那个年代最贵重的礼服。
我懂事时，母亲己经五十多了，身染重病她也不去地里上工。社会进步村上也有几台缝纫机，那些年青媳妇姑娘总是向她请教，而她总是不厌其烦耐心教怎样用剪刀尺子裁剪，缝衣服。学不会时并安慰她们，谁也不是天生啥都会，循序渐进慢慢就会了。老院子家里还是时不时，有人拿旧衣服改小或用新布做过年新衣服，新婚床单被罩。家里煤油灯下那缝纫机卡塔卡塔声音有夜夜响起，陪着母亲身边的我，真不忍心她如此辛苦，病中就这样没完没了地义务劳作，暗中把那缝纫机上橡胶皮故意放硬物上磨断，出去给人说家里缝纫机早坏了，不能用。用这方法减轻点她手里接的活路，可是母亲很有办法有用点碎布把把那皮带连接好，有人惊奇那皮带怎么老断，母亲解释家里老鼠太多把皮带咬断了，可是她心知肚明脸上从未见过那样幸福的神情，为懂事和心疼她的儿子高兴。听着那缝纫机声音，看着帮乡亲们做衣服，她劝慰教导我啥时候你做好事老天爷都能看到。帮助别人并不是为了回报，主要能给自己个好心情。幼小的我每次看到乡亲们拿走补好加工好衣物，那发自内心的感谢，我再也不故意倒蛋了。那缝纫机橡胶皮带有完好如初，卡塔卡塔美秒声音又不断地从老院子响起。
很快，到大姐二姐婚嫁的年龄，缘于对秦腔戏曲极度崇尚，是申明大义的母亲表现何等坚决"宁为穷妻，莫入豪门"。在众多求婚者选择家境很一般的人家，我现在姐夫。认为物质上受点贫困不要紧，但精神上不希望心爱的女儿受半点委屈，哪怕共同努力创造份光景也乐在其中，更能尊严的生活着。在八十年代刚兴起"三转一响"时，她只提出缝纫机必须有，其他都无所谓。于她缝纫机太实用并深有感情，主要大姐很早辍学跟上母亲学会裁缝这门手艺，最后成为方圆百里好裁缝。
慢慢地，缝纫机成为所有家庭必备品，乡亲们也不好意思打扰多病的母亲，陪伴她半个世纪的缝纫机声音渐渐的冷却下来。毕生勤劳习惯了，这使得母亲现得那样失落。她就有把我们兄妹秋冬旧衣服拿出缝补，针针线线缝补着母爱的深情，改装后又细致的把每件衣服重新整齐叠起来。缝补衣服于她那是多年的习惯，融入卡塔卡塔声音中她才有难以言表的快乐。
关于亲情中的哥嫂，姐和姐夫所有一切我都想知道。特别是母亲每件每滴往事都能惊醒我毕生的感觉，虽然不会象朱自清那样为父母写下《背影》，如此壮丽的华章，只想用简单文字记录下生命中刻骨铭心的感动。苍天不负有心人，有幸在姑姑家的墙壁，那古式的相框中我目睹母亲二十岁芳华，年青如许美丽如许让我终生震撼的模样，原来"相由心生"这句话决非空穴来风。
故乡的村庄炊烟缭绕，炊烟如画。老院子母亲缝纫机声声悦耳，声声如歌。母亲去世近三十年光阴，时至今日还能愈久弥香记得，缝纫机动听的声音中她曾殷切教悔，慈祥的面容。在那缝纫机声音中我度过最快乐天真无邪的童年少年，陪伴我走过最幸福的小学初中时代。那声声的卡塔卡塔声让我爱憎分明"亲良善远屑小"，更是我懂得只有力所能及不断地帮助别人，你的生命才会因此而增值。这破旧普通而动听的缝纫机声音，时时回响耳畔却是哲理的光芒。无论你什么家，啥样人，你的品德你的文字，像她那样有了种济世的情怀，才配说你曾来过这个世界。
这些年做过好多事到过好多地方，无论大市小城，当我身处逆境遭遇挫折，卡塔卡塔的缝纫机声又从亲爱的商洛山，故乡村庄的老院子飘荡进我耳边，使我瞬间信心百信而又充满力量，尤如擂响的战鼓，激励我乐观向上去奋发图强。
作者简介：吴瑞清，陕西洛南人。七零后，爱好文学，作品散见网络文学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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