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谈丨在视频之外:伊沙象州访谈录2
蒋彩云:请问伊沙老师对于一首好诗判定是什么?
伊沙:是一种感觉,诗人的感觉很重要,当然读者也需要感觉,比如前面说到陈庚樵的写作问题。我们平时感受一样东西,用触摸,它不一定是用手去触碰,也像是被动接受一样,一个东西到你面前来了,事情和语言要怎样去组合,使事物达到最完美的方式。就像五花肉的肥肉瘦肉组合在一起,假如事物是五花肉,语言就是瘦肉,它就是这两样东西组合在一起,至于说它占百分之几的配比,也没有定规,它就是人的一个感觉,吃五花肉每个人的口感还不一样呢。比如你初出茅庐的时候,在泰国看见鳄鱼,你马上想到鳄鱼皮带,现在回头看,当年觉得这个写得好,在当时,你不会先总结一下,为什么觉得好,你现在距离远了,跳脱出来了,你用理性介入,你会说这是灵气。但当时第一时间的感觉,你说好,就是好。诗,就是这种奇妙的组合,你看到这首诗就觉得看到了你的灵气,对你来说很自然,很容易,从鳄鱼想到鳄鱼皮带,但是对于没有诗歌禀赋,没有诗歌素质的人来说,它就很困难。作为一个观察家,我就只关心哪个诗人能找到这种感觉。不能找到的,我就不用去关心了。所以好诗真的没有定规的,我们刚才回来的路上,谈到二手材料的问题,我对二手材料很警惕,因为我教基础写作,基础写作学里,几乎可以判定二手材料不可能写好诗,在能选择一手材料的情况下绝对不用二手材料,而且二手材料不可能成为一个好文章,这是基础写作的认识。但是,活到一定岁数,你就慢慢发现人的有限性,我们折腾了那么久也才去了十几个国家,我个人去了二十多个国家,你个人是有限的。在大疫之年后,不是你想去世界的哪个角落就能去到的,不是你想抵达哪个现场就能抵达的。赵大爷有钱吧,奥地利他就去不了,只能去迪拜安慰一下自己。所有你承认人的有限性后,你还没把二手材料发挥主观能动性更大的价值。你看我最近老在写电影系列,法片,英片,美片,我就承认是二手材料,我是看了别人的电影来写的,这个也都没有定规,二手材料也成全了我一些好诗,都是在摸索中,这是我创作的经验。
蒋彩云:最近我也开始慢慢写得多起来了,但是感觉整体质量平平,该怎样找到突破口?
伊沙: 推荐你那首《铜盆》的时候已经说过了,结婚以后还能接着写,这是很好的现象。你别小看这个,有的人就到结婚为止,男女都一样,有的人是到生了小孩为止。曾经在我前进的道路上,不希望我好的人就是希望结婚把我拦一下,生小孩把我拦一下,结果也都没有拦得住我,而有的人从此就完了。有的人失恋,就没了,甜蜜和悲伤对一个人的杀伤力是一样大的,所以,我就说你第二个问题,你的三个A大哥多么关心你,昨天你没订货,他都提醒我蒋彩云为什么没有订货,我说写的太甜蜜了,这时候写一首母女情对你不重要了,你的形象,这首诗不会给你加分,但是也没减分,但是它不会再加分了,你不需要这首诗了,《新诗典》就是为你个人好,哪怕这首诗是过线的,我为你个人好。比如赵大爷上一首刚得了半月冠军,到秦岭的时候,我说我要是给你订货推荐出去的话,你的形象从半月冠军一下就下来了,下到了《新诗典》的最低线,这个时候我就考虑不要推荐,对你形象不好。所以《新诗典》也会为诗人具体的形象负责。所以蒋彩云一个九零后里面的8.0已经不需要一个简单的甜蜜的母女情的一首诗了,它不能给你加分,你妈妈可能需要,但是你不需要了,它只是你生活中一首普通之作,不是你要推荐出去的代表作,你早已越过了这普通的情感的常规层面了。
陈庚樵:从抒情诗转型到口语诗的迷茫期,该如何克服呢?
伊沙:其实,在莫高等人写得很来劲儿的时候,包括在长安的时候,我就预言了,下一个要出现的问题,这个问题比预言的要来得早。
赵大爷:他们心中的欲望比较强烈,比较急切。
伊沙:包括木匠,现在写的很镇静,她下一步也要遇到问题,她下一步也会遇到她害怕的,现在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她写着写着就开始害怕了,这绝对的,这是我们谁都不可避免的。我的优点就是把我敢说的都说出来,尤其是三个A更鼓舞了我,我发现他比我更敢说,他对广西诗人什么都敢说,他可以马上打断对方,否定他。我就觉得年轻的人在鼓舞我,不要搞的那么复杂,这样对需要你的人有帮助,该得罪的人,都得罪,你又这样又那样的,反而谁都得罪了,真正需要你的人,你这样才是最好的帮助。
陈庚樵:我想请问伊沙老师,怎样捕捉生活中那些不起眼的事物,让它们产生诗意,比如您在柬埔寨写的红旗车,我们都印象深刻。
伊沙:那一次不是我第一次写红旗车了,我之前已经写过一首红旗车,在省政府里它像一个雕塑一样,报废了,以前在一个编辑部工作,每天出入见到,编辑部设在一个省政府里面,我每天上下班看见后院一个红旗车报废了,成了一个破铜烂铁的雕塑了,这首诗是基础,所以在柬埔寨那首写起来就变得容易了,在那里是在一个国家寺院里,是官方寺院,这个单位是带政府色彩的,允许它摆放红旗车,所以那个时候的国家的背景就一目了然了。今天在温泉写的那首,是来自一个典人外访的积累,有的诗人有经济条件,但自己意识很落后,足不出户。你没有积累的话,你很难写出人类普遍意义上的惊艳作品,你的作品没有世界性。今天温泉这首诗,来自于两次出访的经验,一是我们大疫之年的经验,那昂贵,大家都知道什么意思,我们进温泉是戴口罩的,我们所有人经历了去年之后,对生活的感恩意识比以前强多了,也很容易获得幸福感。因为知道一切都不容易,包括一些智慧高的人,他在大疫过去以后,他也不会回到大疫以前了,他也会变得对生活更加珍惜,有满足感。这诗好在也没有多写一句,一定不要低估了读者,一定不要把我们心目中的读者设定为笨读者,一定要设成是水平比较高的同行,你的作品才能高,不要想那个很虚无的读者概念,就比如我们今天写的那个同题的失败的诗,就写成了分行的年终总结分行的明年展望,这就叫不信任读者,非要把肤浅的意义说出来。
陈庚樵:一首诗要体现抽象加实体加灵魂,怎样理解它们的一体化?
伊沙:这是文艺批评家说一个事情的方式,就是像切豆腐,豆腐的上层是什么,中层是什么,说的这些元素没有错,但是它们的组合不是这样说的,在一个实体上,它的上一层是抽象的,再上一层是灵魂,不是这样组合的,不是巧克力搭配式的,它是具象和抽象的具体化。在大学时代,我写诗的时候,都很感谢一路走来的诗友们,洪烛就说我写的口语诗都有形而上的色彩和味道。就是具象抽象合一,我说一个很具体的东西,它好像带有精神性,我自己不太表扬自己的这一点,但它确实是我的诗的一个属性,我说的这个事情不是婆婆妈妈的那个事情,就好像它就要腾云驾雾了,这就是我说的具象和抽象的统一,而实体和灵魂也是可以合一的,一个有精神性的人,他说的那些特别具体化的事物,它也是带有精神性的。一个没有精神性的人,即使他纯粹的在谈论精神,你也能感觉到他讨论的精神是空的。我也很感谢前期对诗歌的某些认识,比如对抒情诗和意象诗的认识,它让你觉得口语诗不等于口语,它是口语诗,不是口语。我不否定我前面的基础,每个人都有从真善美起步的时候,如果我说我喜欢过舒婷的诗,可能有些人笑,如果我说我喜欢过傅天琳的诗,笑的人更多了,但是我不以为是,我觉得他们教会了一个初中生最基本的美,他们不教我的话,我一个从那个一穷二白的时代过来的孩子,我连最基本的美都不知道。那基本的美是什么呢,少女心灵的美,那些基本的东西,一个男孩也要有人教你呀,你也不是天生就能领会的,一些后面走得很先锋的诗人,你也不应该否定你前面的,有一些先锋的诗人是失衡的,他看起来很先锋,写着写着就没了。你的创作为什么不能持久,我觉得就是基本功没打好。他的先锋能让他走上一阵子,先锋的观念能让他支撑一阵子,人的基本素质跟不上,比如对真善美的认识,对人类文学史的认识,你不了解传统,你难道对先锋的理解会很深刻?一个对先锋了解很深刻的人,一定对传统很了解,一定了解人类文学史的历程,他才能知道未发生的,应该要发生的是什么,一个连已经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你指望他在想象未来,将会有什么,那是不可能的。
蒋彩云:伊沙老师您对广西诗人的印象及评价是什么?
伊沙:其实,昨晚对广西诗人的整体表现,大概我是最不吃惊的一个,我相信很多人很吃惊,很多人很受刺激,广西诗人这么强。我一点不吃惊,因为大概在五六年前,哈哈,就是荣斌时代,广西诗人的潜力没有挖尽,广西有实力的诗人没有完全上典,而且三个A是扶他们上战马,然后就不管了,他们也没有形成长期投稿的习惯,他们基本都卡在了2.0,他们有的这些年一直在坚持写口语诗,他们积累的东西在昨晚突然绽放了,完全在我的预料中,而且有一批有潜力的年轻诗人在蓄势待发。我说你三个A现在又一次扶他们上战马,你下一步教他们如何抵达到新诗典投稿,至于他们投的积极不积极,那就是他们的命了。你不可能管他们一辈子,你要教会他们“渔”,不要教他们“鱼”。让《新诗典》把他们推向全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