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次决定地位,《婆婆的镯子》拍出中国式饭局的真面目
《婆婆的镯子》第8集,石磊请客吃饭,是一场考验人性的鸿门宴。
这场鸿门宴,至少有双重意义:其一,石磊要成为制定饭局规则的人;其二,石磊要考验舟欣。
先说第一点。
石磊带亲人去上海最好的馆子聚餐,像极了一次郑重宣言——我,石磊,已经是事业有成的职场精英了。
这个身份不仅仅是对石磊社会地位的自我评价,也是东风压倒西风的暗中比拼。
这个比拼有石磊的野心,他要取代周老板,成为家庭聚餐的主控人。
石家蹭周家的饭,有开心也有不甘。
因为他们享受周家财大气粗的福利,却始终不能复制周家的成功。
原著中就描写了石磊母亲对周家越来越有钱的失落(原著中,李霜琴是李霜清,周欣是舟欣)。
这些年来,眼看着周家生意越做越大,家底越来越厚,李霜琴又是高兴又是失落。高兴的是,周欣的日子跟着越来越好。失落的是,周家越有钱,她离自己的亲生女儿就越远。
周家能给周欣锦衣玉食的生活,能由着周欣的性子,买各种奢侈品,李霜琴若想对周欣好,不过是做些好的吃食拿过去。可周欣家请的有阿姨,那阿姨经过专业训练,做的饭菜比她做得好吃很多,还会做一些上海特色小吃。
石磊让石父石母坐主客位,正是整个饭局地位最高的座次。
周老板和苏纹坐在主客位的左侧,石磊和刘茵则在右侧。
按常理,主陪会坐在主客位的左侧。这一位置是饭局上陪酒中最尊贵的人。
比如《天道》里的芮小丹摆鸿门宴,丁元英坐主客位,芮小丹是东道主,坐在丁元英左侧。
按照饭局的常规打法,石磊属于是东道主,理应坐主客位的左侧。
然而,这是家宴,所有人的座次并没有严格按照常规打法。
石磊让父母稳坐主客位以后,然后招呼姑父姑姑随便坐,其实就是在向姑父姑姑强调自己的权威。
这,真不是我过度解读。
《婆婆的镯子》在第一集,刘茵初次见石父石母,就选择在周家吃饭。
当时坐主客位的是姑父和姑姑。
后来 ,石磊请大家一起吃饭,姑父姑姑和石父石母的位置恰恰是调换的。
饭局上主客位变化的背后,是石磊与姑父周老板关于话语权的争夺战。
很长时间以来,石家不如周家,因为周老板能搞钱。财大气粗,决定了姑父姑妈在饭局中的地位。
石磊让父母坐主客位,就是在向周老板示威,里面有一种“彼可取而代之”的豪情壮志。
为了让观众明白石磊和姑父在暗中较劲,剧中设定了接电话的情节。
所有人落座后 ,有电话响起。
周老板本能地以为他的电话响了。
石磊举起自己的手机说 ,“姑父,是我的电话”。
周老板有些惋惜地说,“铃声都听错了”。
舟欣调侃他,“周老板,看来你这电话霸总的位置要被抢走了”。
周欣的话刚说完,周老板就接到电话。
然后,他一脸笑意地说,“宝座还在”。
这段电话戏,非常耐人寻味。
在饭局上接听电话成为他们忙碌的象征。忙碌证明他们业务多,而这是搞钱机会多的证明。
他们在同一地方接电话,都在谈钱搞业务,正是两人争锋的象征。
再说第二点,石磊在考验舟欣对石家的感情。
舟欣拥有相当复杂的身份。她是石磊的亲姐姐,李霜清的亲闺女,也是周家的养女。
舟欣这个名字,很有意思。
舟是周的通假字,正是周老板和苏纹对她女儿身份的强调和确认。
他们希望石舟欣变成周欣,将周欣养成自家的闺女。
这么多年来,舟欣始终面临一个复杂的生存困境,养母和生母,到底谁最亲?
石磊就在这个饭局上,当众考验了舟欣。
他让姑父周老板和姑妈就坐以后,直接喊舟欣和亲妈李霜清坐在一起。
石磊无异于给亲姐姐出了一道难题,亲妈和养母同时掉在水里面,她们都不会游泳,周欣先救谁?
这个风格的问题一度是困扰大多数中国男人的难题,因为它非常考验感情亲疏,所以深受广大妇女同胞们的喜爱。
在《雪山飞狐》中,胡斐、程灵素、马春花三人被困石屋。无论如何努力,他们都不能脱险。
这时候,程灵素问胡斐一个要命的问题。
“程灵素微微一笑,低声道:大哥,待会如果走不脱,你救我呢,还是救马姑娘?”
如果你是胡斐,你会怎么回答?
我看到胡斐的答案,心服口服。
“胡斐道:两个都救。”
“程灵素道:我是问你,倘若只能救出一个,另一个非死不可,你便救谁?”
“胡斐微一沉吟,说道:“我救马姑娘!我跟你同死。”
“程灵素转过头来,低低叫了声:'大哥!’伸手握住了他手。”
高手啊。
话说回来,舟欣也面临与胡斐类似的问题。
作为精英律师,舟欣自然明白和亲妈坐在一起是个大坑。
李霜清自然希望周欣坐在自己身边,于是她忙不迭地招呼周欣。
苏纹明白舟欣的纠结,她急忙表态,提议舟欣坐在周老板身边。
舟欣既没有回应李霜清,也没有直接和苏纹对话,她采取就近原则,说“我就坐这儿吧”。
这儿就是周老板旁边。
这说明舟欣拒绝了生母李霜清的建议,采纳了石纹的建议。
石磊+李霜清,终究比不上一个苏纹。
舟欣没有一碗水端平,但这样做符合她的情感取舍。
早在这次聚餐之前,舟欣就已经明确告诉过李霜清了,“日积月累的感情,有时候是会超过血缘的”。
在舟欣看来,养母确实比生母更重要。
我一直在追更《婆婆的镯子》,持续为它写剧评,一则因为这部剧的视听语言有意思,二则它擅长用一些看似平淡实则精彩的小细节拍世俗人心(不可否认,一直靠巧合推动,主角人物犯蠢也让这部剧很傻)。
饭局就是这种耐人琢磨的小细节。
中国式的饭局喜欢用地位匹配座次,算得上我们的传统文化。这种文化至今源远流长。
我上学时,学到《项羽本纪》,司马迁写鸿门宴,有生花妙笔。
”项王、项伯东向坐;亚父南向坐—亚父者,范增也;沛公北向坐,张良西向侍。”
老师说,“等你们长大,就会明白这个座次很有讲究。”
事实证明了老师的推断。
中国人的饭局讲座次文化,距离门口最远的位子,地位最尊贵。
樊哙闯入帐门,“披帷西向立,瞋目视项王”,由此可见,举行鸿门宴的门是在东方。这也说明,项羽坐的是主客位 ,正是最尊贵的位子。
或者有人认为,项羽是贵族,威望比亭长出身的刘邦高太多,项羽东向坐,刘邦北向坐,尊卑有别,合乎两人地位。
从理论上看没毛病,但这种说法并不成立。
因为中国式的饭局,讲的是宾客为尊。项羽是主人,刘邦是客人,刘邦让自家打工人范增的座次尊于刘邦的座次,让客人坐末座,这是在对刘邦竖中指。
项羽的鸿门宴早已经成为历史,但是这种把饭局搞成鸿门宴,用座次体现地位的潜规则却源远流长。
《婆婆的镯子》很擅长用饭局拍人情世故。这是它的叙事魅力,也是它吸引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