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的乡愁之“铁匠情怀”
山东省滨州市作家协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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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听老人们讲,咱殷家村的祖先英武刚强,个个孔武有力、拔山扛鼎,一身使不完的好力气,从那时候就开始打制铁具。在那些更朝换代、战乱纷纷的年代,有战争就打制刀剑、弓弩等兵器,闲时就打制锄镰钉耙等农具。因为有着特殊的手艺,保家卫国有功,深得朝廷的器重。有一年,朝廷要封大将,传下旨来要在殷家村封72位大将,结果不知什么原因,等圣旨传到村里时成了封72个铁匠。从此,殷家村世代打铁,一直延伸到现在。”
“哈哈”“哈哈”……一阵阵爽朗的笑声从殷家村的上空升起,惊起一群翩飞的鸽子,“扑棱棱”直上云霄去了。
作者与殷家村的老人们聊聊打铁那些事儿
滨州经济技术开发区沙河办事处殷家村,地处黄河三角洲腹地。渤海湾退海之地,盐碱、贫瘠是其鲜明的特点。然而,勤劳、智慧的殷家村先辈为了繁衍生息,世代依靠一身力气走街串巷打铁为生。一辆独轮车,一个粗糙的火炉,几件简单的打铁工具,便撑起了一个风雨飘摇的家。
沿着滨州西外环向南,绿树环绕、绿影如茵,延绵十余里。绿色烟雾环绕中的殷家村,整齐划一的红色屋顶,淡黄色墙壁,像一颗镶嵌在碧玉上的明珠,令人眼前一亮。作为省级文明村,整齐的街道,整洁的村貌,安闲舒适,简直就是一个世外桃源。村前村后两个健身广场,一个水泥铺地,平整宽阔;一个绿荫掩映,古朴的花架上藤萝缠绕。功能齐全的健身器材、清晨的太极拳以及傍晚的大秧歌,极大丰富了村民的休闲娱乐,无不展现着农村建设的新风尚。
初次造访,我有些愕然,这哪里有一点印象中衣冠不整、走街串巷打铁匠人的破败感?这完全颠覆了我对铁匠这一行业的认知和偏见。
铁匠是一门古老的职业,他们以铁为原料,靠一把小小的铁锤打造出各式各样的生产工具和生活用品。打铁是一种养家糊口的技能,也敲打着寻常百姓的苦与乐,敲打着历代王朝的兴与替,敲打出一部上下五千年的文明史。
92岁的铁匠王洪恩老人
殷家村的长寿老人特别多,坐在胡同口聚堆儿乘凉的老人看起来六十多岁,上前一问,大多七八十岁了。村党组成员王九峰的父亲——92岁的王洪恩老人,九岁就跟着父亲学打铁,他是家中的独子,责无旁贷地承担起家庭的重担。在祖父、父亲口口相传下,他凭着一身力气和精湛的技艺,在那艰苦的岁月里,养育了6个子女,传承了家族的兴旺。王九峰说,他们三兄弟从小也跟着父亲学打铁。一辆独轮车推着全部家当,黄河以南的邹平,渤海湾边的无棣、海兴,都曾留下他们的足迹。从他祖父算起,已经是四代传人了。往上追溯,无可考证,只是听老辈人讲,打铁的家什和技艺作为养家糊口的工具,世代相传。
铁匠村家家户户打铁为生,每一家都有自己独到的技艺。有的擅长刀剪等精细活儿,有的专注铁锨、锄耙等农用工具,甚至手巧的还能制作铁艺。雕镂弯折,坚硬的钢铁在技艺精湛的匠人手中,像柔软的面团,随意变化出各种花样,实现了力与美的完美结合。
一座用来煅烧铁坯的火炉,是打铁必不可少的。在火炉的连接处有一个大的风箱,如今手拉的风箱已不多见了,主要用来控制火的温度和力度,一般称为掌控火候。过去串巷打铁的匠人,一辆独轮车一边放着砧子、锤钳等工具,而另一边就是火炉和木质的手拉风箱以及些许铁碳。这些家当,伴随他们行走在背井离乡的道路上。俗话说“懂行的看门道,不懂行的看热闹”,不论哪个行当都是这样。每一个铁匠都是从拉风箱开始学起,聪明的学徒,一面忽闪忽闪拉着风箱,一面仔细观察师傅的一举一动,偷偷学艺。很多技艺高超的师傅,都是在此基础上传承技艺并发扬光大。
火炉所用的燃料有木炭和煤炭,炉内温度需750-850℃才能达到锻打的要求,因此对木炭和煤炭的要求比较高,能够打铁的炭叫铁炭。“打铁需要看火候儿”,这全凭师傅的经验,火候儿掌握不好,打出的农具、工具就不好用、不耐用。一个好的铁匠对炉火的温度有极高的掌控,凭着眼力和丰富的经验,调控炉火的明暗,打制出合手的工具,接受买家苛刻的要求。
铁匠用来打铁的工具并不复杂,甚至有些粗陋。小铁锤、大铁锤、长短不同的火钳(用来夹烧热了的铁坯)、一长一圆两个砧子(铁匠打铁的平台)等,简简单单的几件工具,捶打了中华上下五千年,延续了整个历史的文明。
要锻打的铁器先在火炉中烧红,然后移到大铁砧子上,由师傅掌主锤,下手握大锤进行锻打。经验丰富的上手凭目测,左手持铁钳夹着火红的铁料,根据所需的形状不断转动。右手握着小锤,时轻时重,时急时缓,像音乐家的指挥棒,点在哪里,下手就甩开臂膀,用比师傅大五六倍的大锤重重地砸在哪里。无需言语交流,小锤响一下,大锤就敲一下,响两下,大锤就咚咚敲两下。小锤轻敲大锤就轻落,小锤重敲大锤就抡圆了落下,像一首欢快的交响曲,叮叮当当响彻天际。火红的炭火映着铁匠黎红的脸膛,张扬着自信与阳刚。
铁器成品与传统生产方式相配套的有农具,如犁、耙、锄、镐、镰等,也有部分生活用品,如菜刀、锅铲、刨刀、剪刀等,此外还有如门环、泡钉、门插等。千百年来,铁匠敲打着大刀长矛,弯弓铁箭。在那个冷兵器纵横疆场的年代,敲打出了一个个千古帝王的丰功伟绩。在那刀耕火种的原始空间,一把把镰刀锄头,锤子犁铧,敲打出了一辈辈黎民百姓的酸甜苦辣。
然而遗憾的是,随着时代的进步,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很多传统行业失去了生存的土壤,逐渐走向消亡。打铁作为其中的一项,也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
如今,殷家村72岁的铁匠殷修义还坚守在火炉旁,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不再清脆,阳光照着他不算挺拔的脊梁,冷寂的铁匠铺里,孤单的背影略显凄凉。“打铁还需自身硬。”他从十三岁跟着父辈打铁,怀有一身的技艺,一生也曾收徒无数,然而最后陪伴他的只有73岁的老伴儿。他说,自从最后一个徒弟离开他的铁匠铺子,老伴儿接过了大锤,至今已经23年了。年轻人有了广阔的就业空间,没有人再愿意干这份收益不高、吃苦受累的活计了。
过去,殷家村的妇女大多会打铁,如花似玉的姑娘自从嫁进门的那天开始,打铁的活计就跟随她一辈子。73岁的刘秀花老人,挥动着三十斤重的大锤飞上抡下轻松自如,老两口配合默契,令人叹为观止。夫唱妇随的日子里,一大一小两把铁锤锻打着岁月,直到抬不动大锤的那一天。
沉重的铁锤声,曾经叮叮当当敲打着岁月,伴随古老的黄河缓缓流淌。如今,铁锤击打、火星四溅的场面已难以寻觅,街头巷尾招揽生意清脆的响锤声渐行渐远,只留下黄河如泣如诉的呜咽绵绵无期,诉说着日夜更替、世事沧桑。
作者:王弘,山东博兴县人,公务员。滨州市作协会员。业余爱好摄影、旅行。喜欢文学,随笔记录身边的点滴,多篇文章获奖并在省市报刊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