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歌温暖的童年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鲁北农村,缺衣少食,吃顿饱饭都是奢望,但童年并没有因此而减色,因为我有太阳、奶奶、娘,还有儿歌。
在我的王国里,我就是王。白花花的太阳无遮拦地照着我。农闲时,爹娘轮流抱着我,小脚的奶奶不断地用儿歌哄着我,有忠诚的发小陪着我,还有友好的牛儿、马儿、猪儿、鸡儿、鸭儿伴着我。
破棉袄怕啥,穿在身上一样暖和。虽然地上冻得裂了缝,身上还冒汗呢,疯跑疯癫的,照样不着家。吃不饱怕啥,一样乐呵,我有奶奶呢,我有儿歌呢。儿歌就像一条爱的河,缓缓流进我的心窝。
白天,爹娘在生产队忙活,听着钟声下地,直到吃饭时归来。大多时间,由奶奶照看我。我幼儿时大概很淘气,也记不太清了。反正记得少年时偷瓜摸枣的,不让人省心,害得奶奶跟生产队看瓜的张老汉和街坊说过不少好话。后来许是我跑得快了,小脚的奶奶撵不上我了,怕我碰着摔着的,奶奶就开始教我儿歌。说也奇怪,一到此时,好动的我便出奇地安静。奶奶平静舒缓的语调里好像有股迷人的魔力深深吸引着我。那《老鼠偷油》的歌词至今难忘:
小老鼠,上灯台,
偷油吃,下不来,
叫奶奶,抱下来。
此后,我常常望着灯台发呆,希望发现偷油吃的小老鼠然后去告诉奶奶,结果很是失望。
吃饭喝水时,心急的我恨不能一口吃下、喝下,奶奶怕我烫着,就另找个碗溜一溜,嘴里一遍一遍地念叨:
倒倒——冷冷,
小狗等等;
冷冷——倒倒,
小狗嗷嗷。
喝生水,吃凉饭,也是常有的事。没有耐心等待,就瞅着奶奶不注意,咕咚咕咚、哧溜哧溜地痛快一会儿,其代价往往是肚子疼。家里没有备用药,去买药的当儿便哭声不止。每到此时,奶奶就说:
肚子疼,叫老邢。
老邢不在家,叫老八。
老八磨刀子,吓得你好好地。
晚上,娘在煤油灯下纳鞋底儿,奶奶“吱呀吱呀”地纺线。我缠得大人干不成活儿,有时候奶奶便干脆放下活计,与我在炕头上做游戏。
常做的一种游戏叫“炸果子”,边玩边喊:
炸,炸,炸果子,
你一半,我一半,
咱俩作一个好买卖。
另一种常做的游戏叫“盘脚莲”,边玩边喊:
盘,盘,盘脚莲,
脚莲花,花芝麻,
有钱的买着吃,
没有钱的退出去。
玩够了,我趴在被窝头上也不消停,奶奶的儿歌会应时而来:
奥奥,睡觉觉,
狗来咧,猫来咧,
老虎背着猴来咧,
吓得宝宝睡着咧。
就这样,伴着奶奶的纺车声,我听着,哼哼着儿歌进入梦乡。至于奶奶、娘何时睡觉,我就不得而知了。
也有些儿歌是从一块光着腚长大的发小那里学来的。下雨天,农人们忙着收拾院子,躲雨。而此时,正是属于我们的狂欢时刻。你看,个个发小喜滋滋、乐颠颠地走上街头戏水。有光脚丫的,有戴着草帽的,还有赤裸裸光着腚的……于是乎,雨中的儿歌斗嘴便开始了:
“下雨咧,打趴咧,王八光着脚丫咧。”
“下雨咧,冒泡咧,王八戴着草帽咧。”
“下雨咧,瓮咧,王八光着腚咧。”
此时此刻,乐不可支的发小们免不了哈哈大笑。于是,有人说:
“下雨咧,地滑咧,王八疵着狗牙咧。”
你若用手捂嘴,于是有人说:
“下雨了,打雷了,王八露着眼眉了。”
倘若你连眼眉也捂上,于是有人说:
“下雨了,打闪了,王八不敢睁眼了。”
也许你并不介怀,顾自用脚去击踩水花,他们仍是不依不饶,说:
“下雨咧,和泥咧,王八掉进水盆咧。”
反正不管你怎样躲,都免不了被戏谑。哈哈哈!大人们喜不自胜地躲在屋檐下看孩子们开心嬉戏,没有谁真心训斥孩子赶紧回家去。
晴天时,一群孩子在太阳底下疯跑,谁若跑在前头,得注意挨“骂”:
“大留留,小留留,王八在我最前头。”
你若赶紧“刹车”,躲到后边去,也要提防挨“骂”:
“大竹竿儿,小竹竿儿,王八在我最后面。”
比较稳妥的办法是不前不后,待在中间。
当然,从父母和别人那里也学过一些儿歌,只是那些不太上口的儿歌已经尘封在记忆的深处。至今,记得最深的儿歌,大多是从奶奶那里学来的——
小白菜,叶叶黄,
三岁的小孩没了娘。
跟着爹爹还好过,
就怕爹爹娶后娘。
娶个后娘三年整,
添个弟弟比我强。
弟弟吃面我喝汤,
端起碗来泪汪汪。
亲娘想我一阵风,
我想亲娘在梦中。
河里开花河里落,
我想亲娘谁知道。
弟弟南学把书念,
我在荒野去放猪;
弟弟花钱如流水,
我花一文万不能。
白天听见蝈蝈叫,
黑夜听着山水渡;
有心跟着山水去,
又怕山水不回头。
这首《小白菜》道出了跟着后娘生活的孩子的凄凉和辛酸,令人同情,也使我感到自己有奶奶疼、亲娘爱,是何等的幸福。
奶奶、娘的深恩是报答不完的,但当我从奶奶那里听到这首《花野鹊》时,我对那些忘恩负义的家伙真是气不过。歌词说:
花野鹊(qiào,喜鹊),尾巴长,
娶了媳妇忘了娘。
烙白饼,沾白糖,
媳妇媳妇你先尝。
哼,媳妇咋能有娘亲!
……
太阳、奶奶、娘,还有发小,还有儿歌,这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是我记忆里的珍宝,她在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里温暖了我的童年,她穿越四十余年岁月的风尘至今一点都没有降温,因为这里面有暖暖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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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有莲花自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