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书活动】| 陈洪涛:红旗沟

红旗沟

陈洪涛

一滴露水砸醒了狗剩。

三天前,他走到这儿,扑腾,栽倒了。那绊着什么了呢,不着。或者说什么也没有,好像绊着自己的魂魄了。然而,一下子,什么也不知了。

这时,有种吱吱的声音,充盈耳畔。两老鼠在他身上窜上窜下,甚是欢快。狗剩眼只那么一睁,表演即刻停止。一老鼠身子挺立,前爪攀扶着坷垃,打探他这个庞然大物。小眼睛小黑豆般,粘在头上,尖嘴快速嗅着,左摆右摆,鬼鬼祟祟。又见狗剩脸皮动了一下,哧溜,钻进洞里。反应之迅速,不给狗剩第二次脸皮跳的机会。以后,狗剩身上再也不是老鼠的舞台了,它们出行也变得谨慎。一前一后,有时就一只,先是慢慢靠近,然后闪电一般,钻入,或钻出。一天两趟,或者三趟。

刚才,发现老鼠进了洞,狗剩赶紧堵住老鼠洞的气眼,抱了捆柴,烧了半天,终于熏死两只大老鼠。当然还包括那些鼠子鼠孙。

吃了老鼠肉,狗剩眼有了神,脚猛地蹬了一下,咕咕噜噜,滚下干江河堤。

到了河底,狗剩眼有光了,他离另一个吃食近了。

吃食在红旗沟。

一只獾。

五年前,红旗沟还是一个热闹的地方。农业学大寨把河道旁的一个壕沟,改造成梯田,整个沟就像困在河湾里的大鱼,一片一片鱼鳞错落有致。这巧夺天工的景观得到了领导赞许。领导一赞许,马上成了全县的样板。上上下下插满了红旗,振奋人心的歌声满天飞,来看的人群,比涨漕时的鱼群还要多。于是,一个荒凉的沟便有了红旗沟的名字。如今,红旗沟冷落了,连狗都不在这拉屎了,却成了扔小孩的地方。

在人们口口相传的民俗中,扔小孩子的地方就“紧”。“紧”就是有鬼怪的阴影,好出怪事的地方。出的多是“鬼打墙”。人路过那儿,明明知道该往哪方向走,走了半天,发现还回到原地,就是走不出。还有就是“鬼立柱”——明明是靠着柱子睡觉的,天明了却歪在坟头睡。醒了,就是白天,也会吓出傻子来。说鬼话,行动怪异,跳井,栽坑,上吊,都是其中的选项。

红旗沟人迹罕至,倒成了野草的天下。先是狗尾草,茅草,抓地龙,黄蒿,后来苇子,笛子,竹子异军突起,上面好似一股云,下面如铺绿毯。加之有溪淙淙而流,更显清脆、清冽。所以,红旗沟睛天阴郁,阴天昏暗,晨昏薄雾轻绕,神神秘秘。

狗剩在河底趴了半天,终于爬了水边,他头插水里一阵咕咚,喝个饱。

一个中午,狗剩在一个没人的中午,以鸭丸凫水的方式,过了河,钻进红旗沟。抱了捆柴,以对待老鼠的方式,熏了半天,吃了獾。

我每天都觉得馋,什么都馋,生瓜李枣,没熟就盯上了。柿子伏里天刚长成个,摘了埋沙里烘烘,花生种高高挂墙上,也掏光了。父亲发现了,红着眼。

你妈那个X!

父亲骂着,伴随着那句骂还包括脱鞋,光脚板撵的动作,还有最后撵不上,扔鞋砸的动作。

那一句话后面内容是:

种也吃吃,吃了尝几个算了,你都掏吃完,想想,可恶可恶!

父亲的话有巨大的震慑力。震慑力的结果是我不在家扫荡了。

在哪?

在地里。

下河摸螃蟹,蟹大钳一拽,咯嘣咯嘣,吃个满嘴咸。摸暮糊虫,又摸屎壳郎,还摸爬叉。爬叉肉好吃,可是摸爬叉夏天才能干。屎壳郎有难闻的屎臭味吧,还只那一指甲肉,不济事。暮糊虫,刚出的通体金黄,虽小一轱辘肉,但好逮。春上擦黑,趁着月光,往嫩树叶,庄稼棵上一摸,三三两两就攥在手里了。十只八只,扔锅底烧烧,若是摸了一罐头瓶,小锅里炒炒,喷香。呵,那真是个美好的时光!正在吃,大人们拍小孩儿的后脑勺说,暮糊蛋吃暮糊虫,越吃越暮糊。一听,快咽下去的肉肉,就吃不下去了。玩伴石头,唏溜一下快到嘴的鼻涕,我说我咋不会写鹅脖“2”了。说罢,把嘴里的东西一吐,用脚踩踩,大哭起来。门褡抓一下耳尖,我才着为啥经常把“c”读成“吃”了。我也大悟般,知道天天用功,不会做算术的原因了。

发誓,再也不吃暮糊虫了。

到嘴的香肉不能打牙祭,对肉的向往还如日月高悬在心里。吃啥呢?门上有一瞎老婆,我问啥好吃的。

獾,獾肉!

我一惊。

瞎老太虽然瞎了,天天还忙碌,做饭,干杂活和正常人没两样。枯柴般的手,抓一把杨树叶,往灶里一扔,忽隆着了,又唰地变小了,一把树叶又填进了。树叶烧锅不好烧,正常人白瞪着大眼还烧得明明灭灭,瞎老太却能一忽隆接一忽隆,火头始终不大不小。

和爬叉肉那样美吗?我问。

比爬叉肉好吃多了,好多油,香。瞎老太最后又来了句,肉脑多多的,能解馋,吃一顿一年都不想肉哩。

瞎老太嘴角上扬,眼白动了动,就如撞见了尘世的光。后来,才知,知獾肉也不像爬叉肉。可是瞎老太仅说说,我就蠢蠢欲动了。

怪不得人们说狗剩吃猪獾肉,原来如此呀!我伸伸舌头,舔舔嘴。

獾我没见过,但人们说獾就像黄鼠狼,尖嘴长尾,细身。因此,人们说獾时就想像黄鼠狼。涨大水那年,村西电线杆断了,电死两黄鼠狼。黄鼠狼就像老鼠的翻版,黄黄的,身子一绺,尾巴大长。有人就现场烧烧,解馋。但吃过黄鼠狼的人说臊,真臊。

我才不吃呢,我要吃獾。

后来思量再三,我和石头、门褡学连环画里桃园三结义。泥巴捏个猪头,插两根筷子,拜拜。齐心协力,找到狗剩,然后吃獾肉。

干江河,水浅浅的,很多地方只到小腿肚。人们却说,柳树那儿有吊死鬼,潭窝里有淹死鬼,电灌站还有称锤鬼。称锤鬼在你没过河心时没显样,一过河心,就开始叫。那声音是少女的声音,喊救命。甜甜的,脆脆的,嫩嫩的,叫你骨独发痒,心发酥,诱你回头。这时,千万别回看,否则,你就没命了。只要爬上河堤,就没事了。那时你回看,一个称锤,黑黑的,大大的,在水里打旋,就是不会沉。

每年洪水期,水里时不时漂过死孩子,有的没脸,只有头发。

这件事我们攒了一天,攒了两天,春上还没过去,有件事又在村里炸了锅。耙齿的老婆到红旗沟扔孩子,转过身,与狗人打了正照,狗脸,尖嘴,利牙,还有爪子,浑身毛绒绒的。那娘们吓得哭着叫着爬上了河。

事后,人们纷纷问,狗人啥样?

像狗样,会站立。

是不是先前有股黑烟,陀螺样旋着,来的?神婆问。

没注意。

是不是嗷地一声,或者汪汪狂叫?

没有。

眼会发电不,是绿的还是红的。

不是绿的,是红的。

说了这以后,娘们就哭开了,谁再问也不开口了。坐在门墩上,披头散发像个鬼。

然而,有种情况是事实,就是红旗沟不是有个狗剩吗?咋会成了狗人了吗?大人不解,我们小孩也不解。这神秘像咕噜蜂蜇了我们一下,异常兴奋。

兴奋加上刺激,口馋加上肉香,我们行动了。

夏天的一天,河里晃着两岸的绿,水里晃动我们的影子。我们深一脚浅一脚过河。红旗沟一沟的郁郁葱葱,在向我们招手,此刻,多像一个绿宝石吸引着我们。看见溪流了,看见幽径了,小树般笛子和竹子,擎举着绿色的云,新鲜,清冽,紧张,刺激。

谁知,还没往里走两步,就被大人冲了出来。民兵连长的老婆在里割草,被吐骨蛇咬了。

我们那里吐骨蛇是最毒的蛇。

红旗沟有吐骨蛇——意为会吐骨头的蛇。被咬的人不死也会害“半上”,一天有七十二懾,时好时坏,那是干不成活,也下不成地。石头他娘,被吐骨蛇咬了,救活了,害半上。我们门头里那条路,从庄东头穿到庄西头,他娘走过去就软蛋几回。正走着,猛地,人像麻绳忽揽瘫了,说不着啥就不着啥了。只剩眼朝上翻,口吐白沫的份了。石头趴在娘身上哭呀哭,惊动了大人。村卫生员旋风般跑来,药箱子咣当得如风箱舌头,一阵得得。还没到跟前,一人瘟神般拦住了 。瘟神是石头他爹,头发大长,胡子大长,藏在瘦脸里的大眼,圆杏杏的。他胳膊一叉,慢着!俺不花那冤枉钱,石头他娘熬熬就好了。石头他娘被拖凉阴地儿,哼哼唧唧了一阵,没事般爬起就走。身上土拍都不拍。

一群人抬着那女人冲出沟,那情形恍若战壕里的医疗队。冲得我们荡了一边,久久不动了。

可是狗人不怕蛇,还吃吐骨蛇。有人说,里面有好些生剥下来的吐骨蛇皮。

真是恐怖又刺激,看来那瞎老太说的是真的。这又让我的渴望又加了一码:肉香像魔鬼,像蛇缠了我,钻了骨头缝里,钻在心里,如猫时时舔着,让我欲罢不能。石头、门褡开始说不去。我说有肉吃,我把舌头挠了一圈嘴唇,他俩舌头也挠了一圈,挠了后,口水便大长了。但还怯怯的。我说,别怕,学学解放军,钢枪一端,缴枪不杀!肉就是咱的了。其实,我心里也没底,可是想着獾肉,就生胆。

有一天,庄放映了《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又壮了胆。石头、门褡和我,学着悟空,个个拿了青竹竿(人们说青竹竿是蛇它舅,吐骨蛇怕。)再一次挺进了。

外表看一簇浓绿,进去后好若森林。小溪像这片天地的眸子,映着上面的绿,还有我们不时向前探的头。先是一阵风吹竹叶的沙沙声,接着,一两声藏匿在阴暗处猫头鹰的叫声,有啥东西扑愣愣飞了!竹子,笛子好像被人荡秋千般,顿时,晃荡个此起彼伏的气势。

虽然高竿东西风起云涌,可是,我还小心脚下,看是不是有吐骨蛇在图谋不轨。

前面有人影!蓦地,石头惊叫起来。

我照例在他头上一凿,意思是警告他不要乱说话,把狗人惊跑了。石头却不说话了,捂着嘴,眼大睁,手指指。我顺着他的手指方向,发现在密密麻麻竹子的深处,长长的头发垂着,一束,黑黑的,就如传说中的吊死鬼。

石头吓得腿不使唤了,门褡几乎要坐下。我见他们软蛋,不想功亏一篑,就来了句,妖怪,哪里跑!一句气冲丹田,我学着悟空的样子,跳跃着,举起了棒,向前冲去。

噼哩啪啦,一阵乱打。

咋不吱声呢。

后面石头、门褡却有了笑声,原来我打的是幅画,根本不是人。

那人呢?

人呢,你吓走了吧。

是鬼是人呀,这么灵,给咱玩脱身术。石头又说起来了。

画皮,不知谁喊了声。这一说,我想起聊斋里的鬼了,变幻无常,青面獠牙,吸人血,还掏心……我啊地一声,也就腾腾腾地跑了。

嘎,嘎嘎,有东西在我们身后叫了,我们几个跑得比风还快。

快见到狗人,找不到了,这次又打草惊蛇了。下次再见也难了。

一出红旗沟,我们就后悔了。

我也觉得不像画皮,是画布。门褡挠挠耳朵,挠了几下说,我见你把画摔烂了。

石头吸溜了一下鼻涕,说,就是哩,世间没有鬼。老师说。

那时你咋不说呢!我白愣他一眼。

没多长时间,想吃獾肉的想法又开始积累,膨胀,积累出胆量,膨胀出力量。

然而,对我们来说,找狗人是第一位的,因为狗人才捉獾肉。

有一天,我们几个又在聚集。

咋办?

我也不着。

你瞪眼我瞪眼,一瞪白瞪眼。

后来,老天却助我。涨水了。我们高兴得如真的吃了獾肉一般,绕道过河,去找狗人。

涨水了狗人会不会跑哇?跑不跑是他自己的事,咱找不找是咱事。我这样一说他俩便无语了。

一路上石头鼻涕吸溜得厉害,我说别吸溜了!石头把脚下坷垃猛的一踢,像投过炮似的,在我前面荡了一股灰尘!

不服气,是不是,上回就是你坏的事儿。一说上回,气得我和门褡每人赏他一脚,不叫他跟了。

石头哭得更厉害了。怕他告密,又让跟了。

那天,大水差不多把沟淹完了,有高处的几棵大树,高耸着,繁茂。

看看上面有没有?

一扫瞄,发现一树上叶子格外密。再一看了,树虽大,藏匿不住东西。

那么看看这周边的灌木丛,没了咱回。

灌木丛就那几簇,像大猩猩耸立边上,一个个用棍敲打过去。忽然,发现稍大的特别黑,特别深,特别暗。

我使使眼色,

石头吸溜了一下鼻涕想跑过去,我扯住他,咱们围住,用树条齐甩。

头顶,一个雷炸响了,我们的声音也炸响了:妖怪,快出来,随即,一个个,我们手中的枝条击鼓般抽在他身上。

别别别,狗人手举过头。

你是人是狗,快快现原形。

我现,我现。

说着一抹头, 现出“原形”。

只见他头发大长,眼大大的,深陷在眼窝里,长乎脸,瘦得如生产队的架子牛。不过,瘦身子,细腿细胳膊,披了张狗皮,倒也像狗。

我看了一分钟,嘴马上咧成瓦瓦罐。

哥!我嚎了一声。

你咋在这呀?我又嚎了一声。

哥从小营养不良,体弱多病,又没钱治。然而哥哥四处跑,就如精神病人。

前年,哥丢了。爸妈发动亲戚,邻居找,怎么找也找不着。

哥,也呜咽一下。哥呜咽时肩膀一颤一颤的,不一会儿,他下巴那个疤痕便聚了一滴泪珠。泪珠一旋一旋,闪着明亮的光。

那疤,是生产队瓜园罢园时,与别人争一个生瓜蛋,留下的。那天,他满脸是血,抱回一拳头大的瓜。妈抓着扫帚吼,值不值?为个瓜蛋,头都破了!妈吼了一声,就噫唏开了,背着哥去卫生室。

你知不知,爸咋失了工作,妈咋害的头晕病。

我不知道,我瞪大眼等着哥说。

那年,家里没有面了,刚好那天队里排红薯母。因为人家拿红薯,妈也拿了。

瞅瞅篮子里有没有!半道上,队长偏偏拦住了妈。

队长手一拨拉,发现有,不由分说把篮子送到大队部。

望着远去的队长,正午太阳下的妈竟感觉有雨水在浇,浑身发抖了。好一阵,才转过神,妈有了主见——看见了队长的老婆。

妈溜过去,也拽她的篮子,二人就扭打起来。队长老婆恶狠狠地把妈的一绺头发拽掉了,可是她却全然不觉。妈着装有红薯的篮子,也送到大队部。

结果没扣口粮,爸的民师工作却丢了,妈也就落了个头晕的毛病。

你想想,这是咱姊妹们多,造成的。

家里粮食少,怕你和弟妹饿死,我就离家出走。

哥,咱回去吧。

我不回。

我哭着求哥回去,可是他坚持不回。

哥,瘦小,我一抱就抱动他。我喊俩个小伙伴要抬他回去。

谁知,石头不干,他不但不干,相反也不走了。石头擦着泪说,为了让弟弟吃饱,自己这回也做一回哥哥。

我只得哭着叫着,跑回去喊大人。

母亲一听,往锅里舀水的瓢,掉水缸里了。

死孩子,昨在这儿,死孩子,昨在这儿?

母亲发疯地跑去,发疯地问,手摇着哥的身子。看样子,要把他的身子摇零散。

我先跟一老头学皮影,老头死了就回来了。弄了个脸谱,弄了个道服,吓人,不让人靠近。

死孩子,你咋这样,你咋这样!

我想叫家省点粮食,弟妹生活好些。

咦,你欣啊,咦,你真欣呀!母亲泪脸纵横,跛着脚。好像腿里也灌满了悲痛,让她不能顺当抬脚,乃至行走。

四十年后,我在市里上班,每天朝九晚五的生活,简单而又充实。有一天,母亲打来电话,说你哥又要去红旗沟了。

还上红旗沟?

我一听,头就有些发蒙了。这么多年了,还想着那里,还要去那里,八成是脑袋上落啥病根了?

在我们农村,或者说身旁,好多由于刺激落下毛病的人。别的不说,母亲就是。母亲拿红薯被干部“专逮”后,就落下神经的底:遇事,好冲动吵架,尤其好和村干部。凡是村里事涉及我家事的,就觉得是干部出的歪点子,意在整人,因此必不顺。在那些干部面前,母亲先跳几步忠字舞,接着背老三篇,毛主席语录。干部还不停止,就大喊口号:向一切欺负人的制度开炮,打倒一切牛鬼蛇神,把骑在人们头上的当权派搞垮台。如果干部因此气了,雷厉风行了,就开始指桑骂槐:笤帚把上戴个帽,可当自己是官了,老鼠半夜吱吱,瞅瞅啥腔口,癞肚蛤蟆趴老虎背上,威风不小,弄个坯头砸桌上,会拿大堂了。如果干部动怒,就直接挑明:啥球干部,清路咋不从那樯开始呢?啥事都找软柿子捏。欠你老祖宗二壶酒钱了,好欺负人!那是一蹦三尺高,蹦时,头顶那簇白头发趁势上扬,宣示着激烈和不可扼制的情绪。

每每这时,父亲赶紧大声叱啧母亲,马粪渣,麻片,不清汁,连抱带拽拖屋里。

我把顾虑一说,电话那头的哥,爽朗地笑了。弟,你想偏了。我去红旗沟,是承包沟的。

有那么多好地,为啥偏偏包那荒沟?

这有所不知了,好地承包款多,荒沟就少了。再加上我在红旗沟呆过,知根拖底。沟里植物众多,竹子,苇子,笛子都是经济作物,可在林下种蘑菇,发展养殖。那沟哇,就是宝沟。

哥还说,这次与过去不同,过去是逃避,是生存,现在是谋事,是创业,是发展。

哥说得热乎乎的。

我听得暖乎乎的

不久,在全市召开的扶贫表彰大会上,我看到了哥哥身影,他的事业好得一塌糊涂。

哥在红旗沟立体种植,搞多种经营。竹子,笛子,苇子编时尚工艺品,就是芦花也成工艺品的一部分。养起了獾,毛可制笔,毛皮可制裘,其脂肪熬炼的獾油可治疗烫伤等,产品供不应求。

并且还搞起乡村旅游。

红旗沟原名叫百里溪,取古人百里奚的名。百里奚早年颠沛流离,曾在此修身养性,离开后一路发达,做了秦穆公的谋臣。所以红旗沟是他发迹之地。哥利用百里奚做文章,建名人屋,发迹路,励志棚,大打名人效应。再加上离沟百米有个古城寺,发展古城寺寺院文化。古城寺旁还有个霸王城,哥又请人论证,搞霸王城复圆。于是,名人游,古城寺院文化游,霸王城古城游等一体化游乐项目风生水起。

自然,哥也帮助了一批贫困户脱了贫。

让人想不到的是,石头、门褡摇身一变,成了哥的助理,会议一结束,他们拉我回了家乡。新路,新房子,新环境,农村也像城市。在庄上没看几眼,直接把我送进红旗沟。一进红旗沟,恍若闯进了孙猴的花果山,竹青青,瓜果香。竹子,笛子,苇子,繁茂如初,溪流还是原样,但已有红色小吊楼相映了。铺设玻璃观光道,直通名人屋,名人屋下有个天梯,曰发迹路。钻进溪流,箱养的吐骨蛇,一箱箱排列,好像一条条蛇。最惬意的是看哥提取蛇毒了。毒狠的蛇在哥手里,温柔得如蚯蚓。蛇头在取毒器上一卡,毒牙哧哧,溅出清清亮亮的液体来。想不到能夺人性命的毒,原来清如水哟,好奇,刺激,恍若魔幻,真是视觉和听觉的全新体验。看名人屋,坐励志棚,走发迹路,仿佛找到百里奚的影子,还有哥的往昔。最后,从古城寺善男信女的人群中穿过,身倚霸王城凝血的城墙,项羽还在俯视天下,一个又一个红妃若云霞,沿石阶飘过。

一番观瞻后,丰盛的餐桌上,两个死党口口声声喊我为作家,为他们宣传宣传。

我说,不要吹我,吹得越高,摔得越惨。

石头大眼一瞪,不但吹,还要灌你。你说答应不答应。

门褡青釉小碗一字排开,酒倒出个水光潋滟来。石头一举碗,整一句先喝为敬来。说罢,咕咚咕咚,扬脖而尽。

一碗我心底一颤,两碗我心里发慌,三碗过后我心里阴影奇大,嗖地站起,在发小面前,我不做作,我投降,我答应。

哈,不答应,我的死党不把你撕吃了。哥自豪地说。

呃,咋成了你的死党了。

咋了,我们是农民弟兄。

哥的那个疤还是有水在旋聚,让我又想起那些年代的事。

见我沉默不语,哥也不语了。手捧着头,也许喝醉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想起那个玩皮影的师傅,那么好的技艺却死了。

这在今天简直是不可思议。

哥嘴撇了撇,撇了撇后还是哽咽了。

待会,抹一下泪,又说,

现在形势大好,我们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好好创业,过好日子。

我把手放在哥和石头的肩膀上。

我支持,一定。

今年五一,石头来找我。

石头没上次整得利落,好像有些落魄的样子。乍一看,恍若他父亲:身子骨大长,满脸络腮胡,然而却没有一点瘟神的样子。

快五十岁的人了,一张嘴,竟有种哭相,你哥疯了。

我一听,满脸诧异,脑海里立刻有十万个怀疑。不是吧,弄得好好的?

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全毁了,全毁了!石头抱着头嚎着。

毁了?咋着了?

陷入非法集资了?炒股赔了?或者庄园贩毒了?

都不是。

哪是?

贫困户呀。

贫困户?

一提贫困户我更加糊涂。哥不是因为贫困户受到表彰,报纸上有新闻了,电视上有影了,人缘更好了。当时,我眼惊得大大的。

你哥,开始让贫困户入园,后来为大病患者提供帮助,现在竟然收治十余名白血病患者。

一个白血病患者治好需要多少钱,你想想。

我一听,心里开始有东西往下坠。

你哥把红旗沟抵了,把古城寺抵了,还把霸王城也抵了,筹集款项。俺俩反对,你哥不听,一意孤行。

你快给他打电话,今天就要签合同了!

石头说着,腾,从沙发上跳起,一惊一乍的。那情形,倒也像尊瘟神。

心中的东西坠了底,一种火开始在聚集,燃烧,觉得快燎着喉咙了。我抓起电话就问。

那头,同样却传来嚎声。

我知道他俩反对,可是看着这些面目枯槁的人,我也不能自己。

我眼前尽是师父倒下的情形,和弥恋这个世界最后一柱的目光。

师父因白血病倒下的。

哥那头不知啥时没了声音,街上却有了声音,那是小沈阳唱的《我的好兄弟》:

我的好兄弟

心里有苦你对我说

前方大路一起走

哪怕是河也一起过

作者

陈洪涛,河南舞阳人,笔名网名摇曳狗尾草,从1994年开始先后

《中华文学》、《百花园》等报刊和杂志发表数十篇作品。

参赛或杂志征文必加微信:shuai_pengju

第三届“百花苑杯”全国文学大奖赛征文启事

为发现文学新人,扶持文坛新秀,《文学百花苑》杂志社、河南省青少年作家协会、华夏文学网联合河南科技报、焦作市作家协会、修武县委宣传部共同举行第三届“百花苑杯”全国文学大奖赛征文活动,此次大赛由微信平台《文学百花园》独家首发;参赛内容要积极向上,主题不限,题目自拟,即日起正式启动。

主办:《文学百花苑》杂志社

      河南省青少年作家协会

      华夏文学网

协办:河南科技报·科教周刊

      焦作市作家协会

      修武县委宣传部

1.作品要求:每篇作品字数2000字内,每首诗在40行内,作品要求原创,且未在其他微信公众号发表过,可多篇文章参赛(只取最高奖)。

2.来稿需注明【参赛】字样 +作者简介+作者生活照,否则,视为普通投稿。

3.参赛唯一邮箱:1403384853@qq.com

4.本次大赛以点数取胜,打赏资金不返还(1元折合2个点击量)一个有效评论折合3、个点击量(有效评论一个ID只选一次)。

5.本大赛设大奖一名,奖金:2000元(现金);二等奖二名,每人奖金1000元;三等奖三名,每人奖金500元;优秀奖二十名,奖金50元。

6.收稿时间:即日起到2019年3月10日止,获奖信息在最后一贴推出后的第10日公布 。

7.一、二、三等奖作品入选《文学百花苑》杂志,500点(折合)以上优秀作品皆有入选《文学百花苑》杂志资格,具体视个人意愿而定。

8.2019年4月上旬在河南焦作云台山风景名胜区举行颁奖典礼,届时将邀请文学界名流参与颁奖活动与互动。

2018年9月10日

首期“文学百花苑·改稿荐稿”群启事

为了进一步提高广大文学爱好者的写作水平,为了更好更快地满足广大文学爱好者的发表愿望,为了文学事业的进一步发展,《文学百花苑》杂志社特创建“文学百花苑·改稿荐稿”群。具体事宜如下:

1、凡是具有一定写作基础且具有创作热情者均可参加。

2、每人每月递交两篇文章给改稿荐稿老师点评批改。

3、优秀作品和具有较强点评价值的文章将在“文学百花苑·改稿荐稿”群里共同讨论。

4、每期保证每人在《文学百花苑》杂志至少发表两篇作品,在《河南科技报》至少发表一篇作品。

5、入群者在同等条件下可优先参加《文学百花苑》杂志社举办的其它各类文学活动。

6、入群费用为每人每期599元,每期6个月,不再续群费者亦可在群内继续停留9天。

7、首期“文学百花苑·改稿荐稿”群时间为2019年1月10号至2019年6月10号。

8、首期前10名入群者费用为每人360元。以后各期,此10名入群者,如再入群,其入群费用不受其它因素影响,永远为每人每期360元。

9、“文学百花苑·改稿荐稿”群随时欢迎各位有志于文学创作者入群,时间顺延至6个月。

10、凡入群者均赠送半年《文学百花苑》杂志。

联系电话:17344880441  微信:shuai_pengju

《文学百花苑》杂志社

河南科技报社·科教周刊

河南青少年作家协会

联合举办

2019年1月5号

《文学百花苑》纸刊杂志征稿正在进行时

投稿注意事项

1、来稿需注明【征文】字样 +作者简介+作者生活照,否则,视为普通投稿。

2、小说、散文、故事、随笔等作品2000字以下为宜,诗歌不超过30行。

关于赞赏返还新规定

即日起,每篇作品七日内打赏金额20元以内者不返还,20元之外全部返还。

1258873875@qq.com

作者必须主动索取打赏细目及稿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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