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没那么喜欢》

没那么喜欢

大荣国的这个国君很是爱歌舞,不是爱看,是爱跳。连带着举国人民也爱舞,颇有几分楚王好细腰的风气。全国各地的舞坊如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桃花坊是其中一间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舞坊了。

如果你是外来的游客,你可得注意了,这舞坊的姑娘可与青楼的姑娘不同,那是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当今君上一句:舞姬不可亵玩焉。断了多少公子风流一夜的念头。由此可见在大荣国,舞姬的地位略微高了些,不过还是免不了陪着客人喝两杯这样所谓的风雅趣事。

桃花坊的头牌是红粉姑娘,此人万千风情,尽在眉眼间,舞步端的是那轻盈,柔和。也正是这红粉姑娘让这桃花坊的名声渐起,世人皆赞其千姿百媚一如桃花灼灼。世人戏称其桃花娘子。

桃花坊里,新来的舞姬都是由桃花娘子调教的。这日红粉瞧见一个不同的姑娘。那姑娘的舞步称不上什么惊艳,但也算是中规中矩,一步也没踏错。瞧上去比其他的姑娘多了些大家闺秀的气质,眉眼中也有其他姑娘没有的傲气。问她叫甚么名字。

她答道:“不容。”

“本名?”

“不过是混迹舞坊的诨名罢了。”

“既然如此,不容,日后你便跟着我学舞吧。”桃花娘子笑脸盈盈道。

“恩。”不容微微颔首,此刻高傲的她眼里流露出对未来的期待,桃花娘子但笑不语。坊主的提醒此刻还在耳边响起,这姑娘是个大家闺秀,硬是和家里拼个决裂也要来舞坊舞出自己的一番天地的姑娘。

虽然如今舞姬的地位提高,可是在王孙贵族大户人家的眼里还是抛头露面伤风败俗,红粉想到此眼色黯了黯。

调教了三月有余,有好些舞姬都可以与桃花娘子同台跳舞了,可不容却还是不行。

“你回去吧,你与我们不同,我们都是漂泊无根之人,你还有家可回。”红粉劝着此刻颓废的不容。

“可是,红粉姐。我喜欢跳舞,我永远不会忘记我第一次看见的舞蹈,我惊讶于人的身体竟然可以做出那么多美的动作。”

“可是你没有天赋,你的资质太平庸了。你放弃了良好的出身,来到此处想拼一个美好的将来。我想告诉你的是,这条路并没有这么简单。”红粉看着噙着泪的不容继续说道:“你是看到了在宫中的舞师的风光无限,可是大荣国有多少舞者想要得到这一份殊荣,在皇宫里教导皇子公主,与皇上排舞跳舞。不容,你还是回家吧。”

“可是,姐姐,红粉姐姐,如果我告诉你,我就是喜欢,我就是想留在这里和你一起跳舞呢?我不去奢望什么殊荣什么地位,我只想在最好的年华在属于自己的舞台翩翩起舞,红粉姐,你愿意与我共舞吗?”不容哭着拽着红粉的裙角,满含期待地看着红粉姐。

良久,伴随着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红粉道:“你且起来,我允了你便是。”

三年弹指而过,桃花坊里一个叫不容的舞姬声名鹊起,竟能与那桃花娘子同台演出,双姝共舞,端得是那艳丽非凡,仿若仙女下凡,一颦一笑,一步一舞,摄人心魂。不过有好事者评那不容舞姬舞技平平,不过在桃花娘子的带领下,显得非凡,不知是许了桃花娘子甚么好处,竟能与之同台。

虽有此好事者,不过并不影响世人对双姝的赞誉。

在千万双仰慕着欣赏着双姝的目光中有两道略有不同。其中一个皮肤微黑,浓眉大眼,粗布灰衣,胸宽肩阔,他的目光没有那么多的私欲,更多的是一份欣赏。另一个公子面白眉疏,长相清秀,一身白衣,一身书卷气。他的目光痴痴呆呆,不容见了,心下甚感新鲜,对他挑眉一笑,那公子腾地一下红了脸,煞是可爱。

下了场,红粉不容身上出了细汗,黏黏糊糊地便赶忙回去想着换衣。谁曾料想一个男子挡在了身前。见此人虎背熊腰,手执长剑,红粉一打眼便知是江湖中人,忙道:“这位少侠有何指教?”

“请姑娘喝杯酒。”虽然语句客气,但那语气可是不容拒绝。

“休得无理,哪儿来的野小子竟如此不知礼数。”不容很是气愤回道。也是,毕竟桃花娘子成名多年,无人敢让她陪酒,今日这一出还是头一遭。

那男子闻言,扬了扬眉,伸手拽红粉,看来是打算用强的了。红粉身材娇小体态轻盈,这一拽便到了那男子的怀里。

“哈哈哈,这软玉在怀,若能喝上一杯美酒,真是人生一大乐事。”那男子说完便拉着红粉离去。

“且慢。”刚刚那个粗布灰衣的公子此刻来到了红粉的跟前。但见其胸宽肩阔,站在那里倒也威风。他微眯着眼,抬手抖了抖手中的布,这时有眼尖的人看出他手上拿着的长条布匹中包着一把剑。

那不知礼数的男子离得最近,一下子脸就白了。丢下红粉头也不回地就跑了。连番撞倒了几个人也浑然不觉,也没注意到那男子颤抖的双手。

“姑娘,你没事吧。在下严胡索。”那男子行了个礼道。“多谢公子相救,不过红粉可没问你名字。”红粉挑了挑眉,笑着对严胡索道。

“多谢公子出手相助,不过怎么那人见了你的剑之后就吓成这样了。”不容好奇道。

“不过是在下的这把剑在江湖上混出了些名声罢了。”严胡索微微一笑,眼里也饱含着着笑意。

入夜,不容缠着红粉讲那今日的公子。

“姐姐,我瞧着这公子是极好的。”

“哦?你这丫头又瞧出甚么名堂了?”

“我猜这公子必定是个武功高强又助人为乐的大侠。”

“我看未必。”

“怎么未必?你看今日那个小子见到他剑的反应,真像老鼠见了猫,落荒而逃。而且他还出手相助,一定是个好心肠的大侠。”

“丫头,若我是个六旬老妪或是垂髫少儿,倒是可以看出其好心肠。”红粉无奈道。

“那……姐姐的意思是说他觊觎姐姐的美貌?那可见他眼光不错。”

“你这臭丫头,看我不罚你。”红粉说着便对不容上下其手,“哈哈哈哈哈,姐姐,我错了。哈哈,别挠了。”

不得不说,桃花娘子的这朵桃花,应该算得上是最好的了。瞧着他浓眉大眼,皮肤黝黑,手上厚茧,这五大三粗的样子,却心细的很。这镇上最新出的胭脂,最流行的服饰,他都知道,并都能找来讨桃花娘子欢心。红粉知道他一浪迹天涯的侠客,哪来那么多的银子,便也拿出自己珍藏多年的银子为其量体裁衣,制备佳肴美酒。这日子过得很是滋润。这没过多久,不容的桃花也到了。是那个痴痴呆呆的书生。他名唤白及,如今在翰林院抄抄写写,日子过得很是清闲。每日都可来这桃花坊,与不容你侬我侬,好不快活。

这样泡在蜜里的日子大概过了半年有余。严胡索向红粉求亲了。这日夜里,红粉辗转难眠。

“姐姐,这是好事,犹豫甚么?”不容疑惑道。

“丫头,他是个浪迹天涯的侠客,我是个在桃花坊这样的声乐之所养了将近二十年的舞姬,我怕我吃不了那风餐露宿的苦头。”红粉蹙了蹙眉把堆积在自己心里的事儿告诉了不容。

不容回道:“那最初的最初,姐姐就没打算和严公子白头偕老吗?”

“我和他不合适。”

“说来说去,姐姐还不是嫌弃他没钱,若是他有银子,你愿意和他一起浪迹天涯吗?”

“我……”大抵是愿意的,红粉心下想道。

红粉收到严胡索的这份礼之后,那颗心开始动了。也许和他浪迹天涯也是可以的。那簪子做工精细,料子上等,一看就价值不菲,普通人家哪里能拿得出这种东西,看上去倒像是宫里流出来的。这簪子在红粉手上转了好几个圈,这严胡索也在红粉脑子里转了好几圈,一下子严胡索的身份便从浪迹天涯的侠客变成与皇宫有千丝万缕关系的神秘人。

于是红粉对于严胡索求亲的事也渐渐地默认了,也逐渐开始收拾细软,打点在桃花坊的一切。不期便要与严胡索双宿双飞了。

哪承想,这日。坊主突然找红粉谈话。红粉刚从坊主房里出来,便心事重重地回了房。“姐姐,你这是怎么了?”不容问道。

“宫里来信,让我入宫跳舞。”

“这是好事啊,说不准可以当上舞师。这可是姐姐你一直以来的梦想啊。”

“可你觉得严胡索他愿意陪我一辈子在都城吗?”

“姐姐,如果他爱你,他便愿意。”不容抱着红粉坚定道。

红粉带着那只簪子,入了宫,再也没有出来过。

不容听说是被一草席卷了,丢到乱葬岗了。不容打死也不相信这传言,便去找严公子。可找着找着,就找到了牢房里。

以往胸宽肩阔的严公子,此刻,身穿囚衣,面容枯槁,眼里是一片萧条。不容哭着嘶吼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抓住栏杆的玉手已经发青。白及心疼地安慰道:“别着急,慢慢问。”

“严公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白及问道。

“那只簪子是我父亲留下的,我父亲是宫里的工匠,以前给皇后娘娘做簪子,还留下了些料子,我父亲起了贪念,留下这料子做了一个一样的簪子。谁会想到红粉会把她戴到宫里。”

“你不是武功高强的侠客吗?你怎么不护姐姐周全?”不容愤怒道。

谁知严胡索突然哈哈大笑道:“我?武功高强的侠客?哈哈,我只不过是个打铁匠罢了,拿着一把侠客放在我这保管的太渊剑狐假虎威罢了。”突然严胡索的面目开始狰狞起来,铁链哗哗作响,那张脸突然就靠近了不容,不容吓得忙后退了一步。白及忙眼明手快地扶住了不容。

“如果,红粉听我的话,和我走。不入宫,会发生这样的事吗?说到底,是她先负了我。”

桃花娘子逝去两年后,不容也嫁人了。自此桃花坊再也没有这两人的名号了。不过桃花坊依旧热闹,玉容姑娘跳得不输当年的桃花娘子。

自打不容嫁给白及后,应着官人的脸面,也便离了桃花坊,放弃了自己曾热爱的舞蹈。成亲的那日,和自己不和的父母也来了。

父亲依旧冷脸问她:“后悔吗?”不容清楚的知道父亲问得是什么。她淡淡地回答:“不后悔。”

“你本来可以嫁得更好。”

“我只知道,如果那时候放弃的话,即便我嫁入更好的人家,我也只会抱着对父母的怨恨和放弃舞蹈的遗憾走完这一生。”不容笑着答道:“父亲,年少时的冲动和勇气总该有个发泄的地方。而且,我从来不觉得我走错了路。”

不容只记得六年那年,初见,惊艳。然后便沦陷了,舞蹈也就成了年少时必须要走的路。

很多年后,小不容听了母亲的故事,窝在母亲的怀里问道:“那么,娘,你还喜欢舞蹈吗?”

“其实,后来发现没这么喜欢了,比起舞蹈,似乎更喜欢你爹这痴痴呆呆的人。”

“哇,原来娘这么喜欢爹啊。”小不容的眼眸亮亮的,很是兴奋。她拉着不容的衣袖问道:“究竟什么是喜欢呢?”

不容闻此言,想到曾经恩爱的严胡索和红粉姐姐,想到白及的两房小妾,莫名觉得心下一酸,眼眶一热。

“娘也不知道。”

又过了很多年,成为了舞师的小不容终于明白为什么娘成不了舞师。因为她其实没那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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