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自有【微小说】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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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

           

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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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卢自有

正是春播时节，秦俭老汉为买种子，准备进趟县城。在村里虽然也有小商小贩走村串户兜售种子，但秦俭老汉怕他们掺糠使假，怕上当，不敢轻易购买。因为在买种子的问题上是有前车之鉴的。村里的许多农民因为图便宜图省事，购买了小商小贩的假种子而减产，秦俭老汉决定进县城的种子公司购买。

进城，对于住在乡下的农民来说是一件麻烦的事，秦俭老汉对于这样的“麻烦”事，更是深有体会。三十多年前，秦俭老汉曾进过一趟县城。那时的他只有三十二岁，每天靠着工分度日月。衣衫褴褛、面容憔悴，兜里只装了十元钱。在县城里转悠了一天，连一口饭也没舍得买。饿了，从肩上背着的双马子里掏出椴树叶掺和玉米面做的饼子，外加大咸菜，边走边吃。渴了，趴在路边的水沟里灌个够。到了下午，看看天色不早了，他还没有住处呢。为了省下一宿三元的店钱，他借着月色，可着劲的往家赶。一百余里地的路程，他在天亮的时候赶到了家，洗了把脸，吃了口饭，又去出工了。今年三十多年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为了挽回那次进城的面子，他除了带够买种子的钱，又往兜里多装了五十块钱。老伴怕不够，又往他的兜里塞进了一百块钱。秦俭老汉拍着衣兜对老伴显摆：“这回，咋儿也够了！”老伴说：“不一定！”为了更体面些，老伴又帮助他替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衣服。头上戴了一顶深蓝色的涤卡帽子，上身穿了一件浅灰色的制服褂子，下身穿了一条青色长裤，脚蹬一双松紧口的布鞋。秦俭老汉站在穿衣镜前自我欣赏：嗬，一副典型的老农民造型！看着自己的这副尊容，不由得又让他想起了近期播出的电视剧《老农民》中的那个牛大胆。这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全新着装打扮，他用手摸着刚刚刮过胡子的下巴，得意地对老伴说：“你看我像不像一个国家干部？”老伴食指点在他的后脑勺上，撇着嘴说：“你呀，地道的老农民，还像什么国家干部！”这瓢凉水似乎浇醒了他，他又把头凑近镜子，仔细的审视起自己来：脸盘方而大、眉毛粗又浓、鼻子像蒜头、嘴巴大而长、嘴唇厚又憨。眼神因为过于执著而略显呆板……他自我欣赏了一番后，也觉得自己似乎不像国家干部的模样。但仍然不服气，呛白老伴说：“我秦俭虽然是农民，头顶蓝天，脚踩大地，比谁也低落不到哪里去！”他一扭身，走出了家门。

在县城，秦俭老汉下了公共汽车，问准了道儿径直朝种子公司走去。这次他可是轻装上阵，甩掉了三十多年前的双马子，背起了黄挎包，挎包里只装了一条装过化肥的纤维袋子，再也没有装着食物。两只手弯曲在胸前，揣进自已的衣袖里。六十岁的年纪身上依然储蓄着力气，走起路来一点也不发憷。他，走出了种子公司。时间已经过午了，这时的肚子开始咕咕叫了……

他肩上背着二十多斤的玉米种子，走在县城的街道上。几家大型餐厅他不敢光顾，只好挤进了一家小饭店。店铺虽小，里面倒也干净。他走到一张餐桌前，放下种子，又走到柜台前买菜。一问价，竟然把他吓了一大跳：“哎呀，一盘芹菜炒肉竟然要价十块钱！这不是祖宗价吗！唉，真敢要。这还了得，我在家里吃盘芹菜炒肉也就一块钱。一斤芹菜能炒两盘，再加上二两肉，也超不过四块钱。这里的一盘芹菜炒肉竟然要价十块钱，赚了六块多，这不是坑人吗？他又问服务员：“有便宜的吗？”服务员扔过一句话：“白果汤：两元一碗。“两元……我在家喝鸡蛋汤不花钱……”。他正在盘算着价钱，早有别的顾客把他挤到旁边买走了好几份了。他还愣怔地站在柜台前没有确定购买方案呢。服务员绷着脸色问：“买不买？”他忙说：“买，买。”他一狠心，一咬牙，要了两个菜，二两酒，半斤米饭。一算价：三十五，可把他心疼得够呛。可端到餐桌上和别的顾客比较，还是没有人家的丰盛。饭后，他背着种子走在县城的大街上。看着城里人个个都是满面春风、趾高气扬地走路，大把大把地花钱。他真的有点想不明白：城里人怎么这么有钱！那些个和他年龄相仿的老头儿，个个身着西装或呢子大衣，精神饱满，面露红光。有些老头的脸蛋儿又白又嫩，像刚蒸出锅的富强粉馒头那样富态。和他们比较起来，自己简直就是一段包裹着粗树皮的树桩子。哪里还像什么国家干部？他也溜进了几家小商店，里面的商品一样也不想买。因为身上穿的，脚上用的物品还都有。他想回家了，当他走到了车站，已经错过了返回的公共汽车。他打定主意，要在县城里住上一宿。又到吃晚饭的时候了，他却没有走进饭店。那双沉重的脚移到了路边一辆食品车前，买了三个馒头，蹲在马路牙子上啃了起来。刚巧，一个骑自行车带葱的人从面前路过，掉下了两棵葱，他弯腰捡起来，扒掉老皮，搭着馒头吃了下去……

吃饱了肚子，他又想到了住处。在城里没亲没故的，只好住旅店。他找到一家旅店，一问价：二十五。而且还要身份证或者介绍信。他没有带这些证件出门的习惯，况且价钱也高，不想住在这里。他想再找一个比这里价钱便宜的旅店，抬脚走出了这家旅店。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到那里去住呢？干农活不觉得累的他，这会儿倒觉得累了。真想找个地方躺上一会儿。可这里是县城，如果躺在大街上，有可能被路人说成是死人吧？他边走边想，来到了路边一处搭有棚子的货摊前，看看四周无人钻了进去。脚下踩着的东西是软软的，哎，不对劲呀。这大马路怎么会是软的呢，弯腰一摸原来是个草垫子。他摸索着把草垫子展开竟有五尺多长呢。他一屁股坐了下去，双手抱住后脑勺躺倒了，就像躺在地头上歇地头晌一样。暂时的轻松立刻解除了一些疲劳。他的目光从棚顶的漏孔处射了出去，看到了在漆黑的夜空上闪烁着的点点星辰，他的思绪也开始飘荡起来。他在想，农民种出的粮食为什么不值钱？城里的一盘芹菜炒肉敢要十块钱！农民的收入比以前确实提高了，为什么还赶不上城里人那么有钱？他还在想，应该把自己种出的粮食和蔬菜运到城里来卖……想着想着，他睡着了。在春梦里，他回到村里种粮种菜，也到城里摆摊了……

编审：赵志云

作

者

简

介

作者：卢自有，男，65周岁；农民作家。坚守农村题材文学创作四十载，以书写农村题材，报道三农人物为己任，发表作品百余篇，20余万字。部分作品曾在《北京市场报》《农家女》《北京文学》《乡镇论坛》《法制文萃报》《北京日报》《京郊日报》《北京旅游报》《北京美丽乡村》等刊物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