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散原创】王卫华作品 | 为了生命的繁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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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环湖草原，已被一派欣欣向荣的新绿铺陈得赏心悦目。
以前到青海湖，只有一个主要目的——看湖的神奇博大以及湖周边的蓝天、白云、山色。而今，多了一项内容——看湟鱼（青海湖裸鲤）洄游。
6月14日，早晨起来一看，西宁市区被头一天晚上的一场大雨冲洗得异常干净，虽然天空阴云密布，但空气清新。查了一下环湖地区刚察县的气象预报，晴或多云。
去看湟鱼洄游，一家人兴致勃勃地驾车直奔目的地。
到达刚察县城时，时针指向10：30。按照提前选择好的地方，径直奔向泉吉河。
青海湖每年获得径流补给入湖的河流有40余条，主要是布哈河、沙柳河、哈尔盖河、甘子河、倒淌河、黑马河和泉吉河，这七条河也是湟鱼洄游产卵和鸟类比较集中的地区。泉吉河也称乌哈阿兰河，发源于尔德公贡麻，源头海拔4308米，河水从北向南流，最终经刚察县流入青海湖。泉吉河虽不是流入青海湖的最大河流，但它离县城近，所处地理位置优越，因此，刚察县把这条河打造为湟鱼洄游的重要观光点。
到刚察县城，再驱车往西约10公里，就来到目的地。众所周知，青海湖是咸水湖，湟鱼生长生活在咸水里，而产卵繁衍下一代时，却要到适宜的淡水区域，因此要洄游。对于湟鱼洄游，民间总结为“七上八下”，意思是七月份逆河流而上，完成产卵后，八月份顺河水而下，回到青海湖。但由于近年气候变暖等因素，如今，湟鱼们不等到七月，于六月甚至更早一些，只要水温适合，它们就开始行动。
当地政府及其渔政管理部门从“鱼性化”和人性化出发，一方面疏浚河道，为湟鱼专门设计科学合理的生命通道，设置符合它们攀游的台阶（或叫坎儿），让它们充分感受在逆流中冲击腾跃的快感，体验与生俱来要经历的难度。而从人性化考虑，在河道两旁修建起护栏，让游人从护栏宽大的栏口，一览无余地看湟鱼的一举一动，亲眼目睹数不清的湟鱼以千军万马奔腾之势，不畏艰险，锲而不舍，冲击或跳跃的神奇景象。当然，还考虑到人性有时候容易突破道德与规矩的约束，惊扰湟鱼，甚至伤害湟鱼的行为发生。
以泉吉河大桥为界，大桥以下是自然河床，河床里小卵石和大石头按照它们原先的姿态，多占据在河床的两边，中间留给了水，而水把她柔软的躯体让给鱼。也许，这一段自然河道里的鱼经过一天或若干天的洄游，一定疲惫了，安静地待着不动，在休憩，偶有少数鱼继续往上游动。它们一动，水就动起来，先划出一道或几道线 ，接着水面上生出涟漪，那涟漪很快在石头上碰得散乱。泉吉河大桥往上，是经过人工改造后设置的河床，略宽，并且建筑了一道道台阶，上一个台阶与下一个台阶之间的距离约四五十米，之间形成水塘。依次类推，台阶和水塘按梯级一直延伸到三四百米之外，它们消失的地方，又是自然河道。
我怀着急切的心情，粗粗地看过河道的大概面貌后，来到观光河堤，从众多游人的缝隙中，找到一个缺口，观赏起来。只见河道水塘里密密麻麻的，挤满了鱼，显得黑压压的，真是半河清水半河鱼，令人震撼。我听到不少游人在惊呼：啊！鱼真多，太神奇啦。看，那条鱼，飞起来啦！是啊，那场面确实充满悲壮与神奇，令人惊叹。
最壮观处莫过于这里的台阶处，精彩频现。那些经过休息的鱼们，从水塘使出蓄积已久的气力，迎着湍急的水流往上冲，经过台阶脊背时，显得很吃力，如同泥鳅，快速地仰头摆尾，奋力爬，有的鱼一次便成功，游到上一阶水塘里。而有的被湍急的流水冲回去，冲回去后，稍作休息，复又冲击，直到成功地越过台阶。那动作与其说是游，还不如说是拼搏，显得很艰难。偶有体魄健硕者，从下一级水塘直接来一个飞跃，“倏”一声，在水面上划出一道动感十足的弧线，在上一阶水塘溅起一朵浪花。那一次次飞跃，不仅展现着湟鱼舒展光滑而美丽的身姿，更重要的是，展现出它生命中的瞬间辉煌，通过多次飞跃和跋涉，它要找到一处温暖安静的水体，去行使鱼母亲繁衍生命的责任和天职，使它平凡的生命体现出不平凡和不简单。
就这样，无数湟鱼经历过逆水而游、攀爬、扭动身姿和跳跃的过程后，以清水为伴，与卵石为友，在高原纯净的阳光沐浴下，实现生命里的一次嬗变。它们每次的洄游，就是一次征程，充满风险与挑战，会在途中遭遇多种险阻。有的在洄游途中，天气突变，上游洪水暴发，泥沙俱下，被冲回青海湖或被砂石泥流掩埋；有的遭遇干旱，河流断流，被搁浅，干渴而死。还有不少湟鱼遭遇人们的戕害，一些人为了满足舌尖上的欲望，守河待鱼，拿网子或随便一样工具，将毫无防范意识，也无防范能力的可怜的湟鱼们捞出来，大快朵颐。甚至有人将抓捕的湟鱼贩到市场，成为少数人餐桌上的美食。虽然禁止捕捞湟鱼的法规越来越健全，人们的保护意识也得到提高，但因为买卖而引起的伤害还是时有发生。
我想，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一个懂得珍爱生命，珍爱野生动物的人，看过湟鱼洄游孕育生命的艰难经历后，他会发出心灵的拷问，会懂得一个道理，那就是：任何生命的孕育繁衍都充满着艰辛，甚至是以命换命，生命的珍贵是从孕育开始的。
青海湖的湟鱼，是鲤科、裸鲤属鱼类。它们虽属同一种属，但在同一个湖里，形体和色泽方面还是有区别的，湖南部的色泽深一些，湖北部的色泽亮一些，生长速度也不一样。有一个共性，成为它们生存的危险系数，那就是肉质鲜嫩，属于珍馐。要知道，青海湖低温缺氧，浮游生物匮乏，裸鲤生长极为缓慢，一般平均体重250克的裸鲤平均年龄为8至9年，一旦资源枯竭，恢复起来十分不易。对这样的鱼类，长久以来，一部分人总是对它们垂涎三尺，大肆捕捞，一度近乎疯狂。为了保护青海湖生态环境和生态平衡，青海省政府从1994年开始封湖育鱼，到今年已经27年，其间共封湖6次。通过坚持不懈的封禁措施，青海湖湟鱼资源得到有效保护，湟鱼蕴藏量从最低的2002年的2592 吨，恢复到如今的10.04万吨，与历史最高蕴藏量的差距越来越小，可惜可贺。
在封湖育鱼的同时，青海湖周边刚察等县采取改造河道等措施，为湟鱼开通回游通道，为他们在淡水里排卵繁殖创造条件，功不可没。
不仅是在泉吉河，在其他河道，省渔政部门和当地政府也修建了不少湟鱼洄游通道。其中，沙柳河的洄游通道更为宽敞壮观。2012年7月的一天，我在那里第一次见到湟鱼洄游的情景时，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用“啊，啊……”表达自己的心情。在沙柳河湟鱼家园，除了湟鱼洄游景象，还有放生（放流）活动。据了解，青海湖裸鲤救护中心自2002年开展了大规模的湟鱼增殖放流，每年在多个地点举行多次，仅今年举办16次，放流青海湖裸鲤1630万尾，连续多年的放流，对青海湖裸鲤资源恢复贡献率达23%。
我以为，放流湟鱼是一件既庄重又严肃的充满仪式感的活动。青海湖裸鲤救护中心所属的裸鲤人工增殖放流站就设在沙柳河畔，放流站为所有放生者提供人工繁殖的湟鱼苗，无数湟鱼保护者在湖边购到鱼苗后，拿到放生点，将它们倒进水里，鱼苗入河入湖的快感和自由感，令所有放生者激动不已。那些藏族僧众一边放生，一边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非常虔诚。那天的那一刻，我也当了一次放生者，当看到那些柳叶一样的鱼苗从放生盆里徐徐游出，进入到它们的生命乐园时，我的喉头有些发硬，我为自己的那点善举感到骄傲，一份庄重感从脚升到头。
从泉吉河湟鱼洄游观景点回来的那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亿万尾金针一样的湟鱼苗，从多条清澈的河流涌向青海湖，而那些完成繁衍生命的鱼母亲们，煽动着透亮的翅膀，带着它们的鱼宝宝朝青海湖顺流而下。青海湖波光粼粼，湖上空的蓝天白云，湖周边的绿草原，还有飞翔在湖面的棕头鸥、斑头雁们上下舞动，似乎在彩排一场盛大的典礼。
作者简介：王卫华，退休公务员，青海省作家协会会员，西宁市作家协会会员，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习作，在《青海日报》《青海湖》《雪莲》《西部散文选刊（原创版）》《文学港》等多家报刊和媒体平台发表散文、小说等文学作品近百篇。